那天以后,谢迟晋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派人去秦家通禀一声,然后他自己再翻墙进来。
秦家父母原本还担心秦凝被他欺负,可后来问了问秦凝院子里的下人,才知道两个人规矩得很,谢迟晋连秦凝的闺房都没进去过,一直都是站在窗楹外跟她说话。
想到他们两个如今和好不容易,秦家长辈也就不过多干涉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日谢迟晋休沐,过了晌午便来了秦府。
谁知他来得太早,秦凝还在午睡,还没醒来。
婢女向他行了一礼,问他可要去花厅暂坐一会儿,被谢迟晋拒绝了。
他今日没披甲胄,穿了身玄色暗金纹云锦袍,身子高大修长,懒散地倚靠着弦月窗牖旁的白墙,随手折了枝山茶花枝,在瘦长的指间把玩了一会儿,又无趣地丢到一旁,垂下手臂。
秋意正浓,午后的日头算不得毒辣,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谢迟晋神情平淡,桃花瓣似的眼眸却噙着浅浅的欢喜,他的影子被映在白墙上,藏在随风轻晃的花影中。
到了时辰,他听见屋里传来秦凝惺忪的嗓音,带着初醒的微哑,语调也是温软的,“落夕?”
谢迟晋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候在外头的婢女端着水盆和巾帕走进屋,伺候里头的人梳洗更衣。
谢迟晋没往窗里看,甚至还往前面走了几步,停在劲松和假山青草中间的位置,盯着平平无奇的石头看。
屋里,落夕把谢将军过来的事告诉了秦凝。
秦凝正在用温水浸过的帕子净面,闻言动作停了停,又很快若无其事地继续,只是陪伴在她身边多年的落夕能看得出来,她此刻心情颇好。
“怎么不请他去偏厅坐一会儿?”
“奴婢请了,但是谢将军不肯去,他就站在窗牖外头晒着太阳等您。”
秦凝低眉浅笑,华然秀美的眉眼舒展开,原本疏离清冷的面容霎时便染上了几分鲜活灵动,宛如冰雪消融,不像方才那么难以接近了。
落夕端着水出去,秦凝已经换好了衣裳,莲步轻移挪到外间,敲了敲窗。
谢迟晋的身影没立刻出现,倒是一只兔子灯被他递了过来,放在窗棂上。
秦凝疑惑地问道:“你又买兔子灯做甚?”
谢迟晋这才从旁边走出来,目光含笑地看她,“这是我自己做的,不是买来的。”
“做它干什么?”
谢迟晋将花灯放到一旁,手臂随意地搭在窗边,唇角翘起,“你不是说我给你买的兔子灯,没你兄长买的好看么?我不服。”
所以回去以后,他就让人弄来浆糊和竹篾,坐在茵席上忙活了大半夜,总算弄出来一个更好看的兔子灯。现在他屋里摆了一地的灯,有丑的也有好看的,他挑了个最好看的拿了过来。
这次总比她兄长买的好看了。
秦凝昨日只是随口一说,哪想到他这么放在心上,还在这么小的事上较起了劲。
她心里蔓延开丝丝甜意,弯起唇笑了下,又忍不住觉得,谢迟晋要是有尾巴,这会儿肯定已经得意地摇起来了。
到了往常练字的时辰,秦凝展开宣纸用砚台压住,提笔开始写字。
谢迟晋打了个呵欠,眼角染上微红,泛起了澹澹水光。
他忍着困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是趴在窗边认真地看她,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后来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一点一点的,彻底枕在胳膊上睡了过去。
秦凝写完一幅字,发觉身旁安静下来,没像平常那样听见谢迟晋说话,疑惑地抬头望过去,这才发现他居然睡着了。
外头暖阳融融,洒落在他用紫金冠高高束起的乌发间,给蓬松的发丝都镀上了一层金色。不知哪吹来一根细长青翠的草叶,挂在他发间,随风悠悠地荡着。
他英俊的面孔迎着日光的方向,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浓黑的睫羽低垂,鼻梁挺直,唇瓣轻抿,下颌线条流畅利落。
平时谢迟晋喜欢盯着她练字,在她写字的时候,他不会出声打扰她。但每次她写完一幅字,他都会见缝插针地跟她说几句话。
这下他忽然安静下来,秦凝居然有些不习惯了。她放下笔,从柜子里拿了件厚实的兔毛披风,走出了房间。
她一步步走到睡着的谢迟晋身边。
走近了才发现,他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痕,许是昨夜没休息好,不然也不会困到趴在窗边就能睡着。
秦凝的视线一寸寸扫过他的面容,谢迟晋跟少年时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是轮廓更加成熟深邃。他醒着的时候,身上有着从前没有的压迫感和金戈铁血的气息,但睡着之后,气质柔软无害了些,更接近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将门少年郎。
秦凝的目光在他面上睃巡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眉尾的疤痕处。
从前他并没有这道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的。
望着谢迟晋安静的睡颜,不知为何,秦凝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是一年冬日,她跟谢迟晋坐在临湖的亭子里赏雪,旁边小泥炉上煨着咕嘟咕嘟的热茶,案几上摆着几道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