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月公主见时辰尚早寻人唠嗑去了,舒筠刻意避开人群,躲在角落里,跪坐在书案侧将书册笔墨给拿出来并摆好。
隔着帘纱传来一道忐忑的声音,
“筠妹妹,你昨夜什么时辰回去的?可淋着雨了?”
又是临川王世子裴彦生。
舒筠揉了揉太阳穴,佯装没听到,不予理会。
裴彦生也不恼,沿着帘纱蹲了下来,锲而不舍道,
“筠妹妹,昨日我连累你,你放心,我会给你交代的。”
舒筠听得满头雾水。
片刻,一青袍夫子幽幽迈进学堂,此人年纪四十上下,生得又高又瘦,身着宽袍略有几分魏晋之风,这位夫子讲课颇为风趣,皇孙公主们倒也听得入神。
上午课业结束,大家涌入隔壁的膳堂用膳,公主们在学堂读书,份例都送来了这儿,自然也有人嫌学堂伙食不好,回各宫开小灶。
下午那堂课要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淑月公主压根没写,便借口腹痛,告假躲回了咸安宫,舒筠自然被扔下了,她背起学囊要起身,却见昨日送她回来的宫女笑吟吟立在门口朝她施礼,“姑娘,您随奴婢来。”
旁人只当是咸安宫的宫女,自然没在意。舒筠跟在她身后出了英华殿,从东面穿过一个林子跨入慈宁宫后方的宫道,藏书阁坐落在慈宁宫东南角,此地地势比他处要高些,被一片红墙圈在其中,为了防火,四周并未栽植任何林木。
藏书阁是重檐歇山顶的建筑,共有七层,金碧辉煌,气势浑厚。
舒筠进得宫门口,便闻到一股墨香,宫女送她到门口便退下了,门口候着两人,一人穿着紫色曳撒,笑容可掬正是刘奎,“可把苏姑娘给盼来了,您请进。”
舒筠看到他便有亲切感,噙着笑朝他施礼,随他一道踏入。
一楼东侧的厅堂十分开阔大气,层层叠叠的书架错落其中,靠窗的位置搁着一张紫檀长几,刘奎将她引入厅堂尽头一小间,里头床榻高几一应俱全,瞧着像是平日歇息之地,而此时此刻,那高几上摆着几个食盒,得了刘奎示意,内侍将食盒打开,摆出四菜两汤热腾腾的菜肴。
香味毫不留情地冲击着舒筠的味蕾,她太馋了,咕哝吞着口水。
刘奎上了年纪,最见不得孩子挨饿,连忙抬手一指,和蔼道,“好姑娘,快些吃吧,七爷有事,不能陪您用膳。”
舒筠一愣,这才意识到她还未问裴钺名姓,“七爷?”
刘奎笑容深不可测,“没错,七爷姓皇,家中排行第七,您可唤一声七爷。”
“黄七爷?”
舒筠猛地想起醉酒那夜,她似乎要缠着裴钺给他做上门夫婿,脸上顿生几分不自在,又与刘奎道了谢,坐下来用膳。
舒筠对皇宫诸事一无所知,压根不知坐在这藏书阁用膳是何等排面。
刘奎看出来了,这姑娘性子娇憨,不谙世事,心眼有,但不多。
这一顿饭舒筠吃得浑身通泰,那一叠水晶脍切得丝滑细嫩,入嘴又格外有嚼劲,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肉,那锅蛙肉搭配土豆片用葱香蒜末爆炒,又香又辣。
裴钺换上一件青衫踱步进来时,就看到这姑娘一丝不苟地将锅底粘连的那块土豆片给夹起,有滋有味地塞入小嘴中。
若将吃饭的这份功夫用在读书上,什么策论写不出来?
再扫一眼桌案,四菜两盅汤,她竟都给吃完了。
裴钺见惯皇宫妃子细嚼慢咽,克制饮食,这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能吃的。
这莫不是小吃货吧?
裴钺轻咳一声,提醒她自己驾到。
舒筠昏懵地扭过头,对上裴钺嗔怒的眼神,她眨了眨眼,揉了揉吃饱的肚皮,起身朝他施礼,
“七爷。”
能不能吃饱了就走....她内心小声嘀咕着。
裴钺看她这惫懒的模样,也猜了个大概,闻着里头残留的菜香,他皱了皱眉,他昨日是哪根筋搭错答应她来藏书阁用膳?
他往厅堂窗下的紫檀长案指了指,
“出来。”
舒筠抱着学囊,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端坐在主位,她挪了个锦杌,坐在他身侧,又将昨日的课帖拿出来递给他,裴钺一旦进入状态,神情十分专注,开始给她讲述历代治水的案例。
舒筠本是昏昏入睡,思及他用心良苦,狠狠掐掌心一把,逼着自己跟上他的节奏。
两刻钟,裴钺讲述完,舒筠开始提笔写策论。
裴钺在一旁细瞧,光落笔,舒筠便耗费了几张宣纸,好不容易写了一段,愣是来回绕圈子未切入正题。
裴钺看得心累,他平日看折子,最不喜官员顾左右而言其他,但对着舒筠,他是极有耐心,舒筠不是他的大臣,他不能以严苛的标准来要求她。
话说回来,这姑娘文才谈不上好,却写得一手好字,这大约是她唯一的长处了。
两刻钟后,舒筠写完交给裴钺检查,裴钺扫了一眼,额角一抽,
“是‘束水冲沙法’,不是‘束沙冲水法’。”
“哦...”舒筠小唇抿紧,乌亮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颇有些不服气。
裴钺好笑道,“你为何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