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软软的:“我是老不死的人精了,看你一眼自然知道你在想什么。又不是你母亲,非得你哭出来她才知道你不高兴。”又笑了笑,“你比你父亲强,你父亲这个岁数的时候还述说过委屈呢。为什么我要比别的兄弟早起?为什么我不能去顽,为什么我就不能想笑就笑,想做什么做什么。”长宁更懂事,他从来没说过自己不容易,赵老太太反而更疼他。
“在祖母这里,你想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赵老太太让下人上些饭菜来,“你妹妹要从你外祖母那里回来了,你母亲怕她路上不安全,就带着人去接她,叮嘱你在我这里吃饭。”
赵长宁有三个姐姐,不过都已经出嫁了,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这妹妹比她小一岁半,如今也要十三岁了。赵长宁默默地吃饭,突然轻轻地说:“祖母,我能在你这儿休息一会儿吗?”
赵老太太点头,赵长宁就在她面前半跪下来,把头默默地埋在了她的膝头。
她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放在她的头颅上,然后她突然就鼻尖一酸。
其实她怎么会不怕呢,手足的暗算,被人轻视,被人磋磨。以后的科场、官场……这些本来不该是她,不该是她承受的。
但是这些她永远无法避免,因为有窦氏要她支撑,有姐姐妹妹要她支撑。
她不敢在窦氏面前表现自己的懦弱,她把自己当成她支撑天空的顶梁柱,而庶出的兄弟们面前,她要是稍一怯弱,他们更会如虎狼一般的扑上来。直到今天遇到这个白先原,她突然就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觉得没有一个地方她是能够真正放松的……
赵老太太缓缓地摸着她的头:“没事的,宁哥儿,祖母在这儿。”
身边伺候的嬷嬷有些惊讶,这个叱咤风云半辈子的老太太,很少露出这样温柔的时候。但是少年半跪着,把头埋在她的膝头,烛火暖黄的光轻轻洒在两人肩头和长宁的背上。老嬷嬷带着人退了出去。
似乎感觉到人都走了,长宁才终于哭出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哭了,她的身躯微微地颤抖,而这个和她并不是这么熟悉的祖母,却似乎用尽了自己可能的温柔安慰她。到最后她轻轻对老嬷嬷说:“打盆热水来。”
等长宁从赵老太太这里出来,她已经好了。这样发泄之后也许人真的会好许多,一路上碰到的仆妇都屈身喊她大少爷,她也笑着颔首了。到西园外面的时候,看到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带着丫头走在庑廊,梳了丫髻,脸蛋还有婴儿肥。看到她便停下来,怯生生地行礼喊‘长兄’。赵长宁认出这个是养在母亲那里的庶女,叫玉姻的。她母亲原是窦氏的丫头,生了玉姻就去了,因此养在窦氏那里。
窦氏待她也不算多好,不过是个庶女,给口饭吃饿不死罢了。而赵承义更没工夫管庶女,他嫡出庶出的女儿太多,怕连名字都没记全过。这小姑娘又没有生母,生活在西园像道没有人注意的影子一样。
赵长宁问她:“姻姐儿这是要去何处啊?”说着,手揉了揉玉姻额前毛茸茸的软发。
玉姻被她揉了揉,便红了小脸:“五姐姐要回来了,她走前……要我给她折些海棠花放屋子里。”
赵长宁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自己那嫡亲的妹妹是娇惯长大的,时常欺负这庶出的小豆丁妹妹。
看这小豆丁不过到她的腰高,赵长宁就说:“不必理她,你回去歇息吧。”见她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看着自己,眼睛水汪汪的,又想亲近又不敢的样子,赵长宁从腰间解下一块自己平常戴的玉佩送了她,“这个给你顽。”
玉姻握着他给的玉佩,见他渐渐被人簇拥着走远了,手上的玉佩还留些他的温度,小声地喊了一声:“哥哥。”
这个是她的哥哥,不过他首先是五姐姐的嫡亲哥哥,才是她的长兄。
他被人簇拥着,离她远远的。
跟着她的丫头却低声道:“八娘子,您快把东西收起来吧。”
大少爷是随手给她的东西,但叫别人看去了,说不定还要给八娘子惹祸的。
玉姻小声地哦,把玉佩放进了自己随身的香囊中。
赵长宁回了东院,静静地坐了会儿。她的书房里博古架上放满了书,从启蒙的《千字文》《千家诗》《幼学琼林》到四书五经,朱子集注,都是她这四年里背下来的。那时候她头一次秀才没过,甚至府试都没过,祖父看她的目光当时就不一样了。她当时发了狠,每天比别的兄弟早起一个时辰,晚睡两个时辰,总能背完的吧。最后她差点没有头悬梁锥刺股,这些书她现在能娴熟地倒背如流。
赵长宁高声叫了四安进来,告诉他:“去给我找一些画册,雕刻用的石料玉料,还有一套刻刀来。”
四安站着没动。
赵长宁挑眉看他:“怎的还不去?”
四安于是表情沉重地劝道:“大少爷,四安读书不多,但也常听爷诵读业精于勤、荒于嬉……”
赵长宁笑了笑:“少爷不是耍,你去寻这些东西来,我自然是有用的!”
四安才哦了一声,找管事嬷嬷支了十两银子包在怀里。一会儿就驮着个包袱,压得腰弯弯的,从偏门溜了回来。
长宁桌上摊放了数块玉料、石料。四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