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裴惊蛰或那些在雁荡山庄枉死的人,一定能认出这些虫子的来历。
那便是曾经侵入过他们身体的蛊。
随着血越流越多,罐子里的虫子钻动得越发欢快,它们拼命蠕动游走,似在享受一场鲜血的饕餮盛宴。
窟合真的脸色愈发苍白,但唇角的笑容却愈深了。
直到他的手被人一把捏住拽起,点了止血的穴道。
窟合真面色微变,想将手抽回而不得,对方也未紧抓不放,只将他拽离了那个瓦罐,便将窟合真的手甩开。
“屠岸,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别坏我大事!”他勃然大怒。
“我也不想管你。”屠岸清河冷冷道,“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怕杨坚还未死,你就先精血耗尽而死了。”
窟合真原本跪坐在地上,闻听此言,下意识直起身体想要反驳,却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以肘撑桌,稳住身形。
“明日。”他抿了抿唇道,“只要过了明日,便可大功告成,你别妨碍我,崔不去那帮人不好对付,萧履也随时有可能变卦,谁也靠不住,我只能孤注一掷,我会将凤霄留给你,你可以与他交手决战。”
屠岸清河:“然后呢?你会死吗?你不是说你从小被所有人看不起,赌着一口气想要出人头地吗,这些蛊虫固然能帮你达到目的,但人死了,还有何用?”
窟合真笑道:“我不会死的。屠岸,你是与生俱来的强者,你不了解我们这种人,哪怕被扔在沙漠里,奄奄一息,只要有一点点水,我就能挣扎着活下去。我变成半废人也不要紧,我的神智还在,脑子也还清醒,足以执掌突厥了。”
屠岸清河:“有意义吗?”
窟合真反问:“那你出山之后就寻找高手交战,又有意义吗?赢了如何,输了如何?”
屠岸清河:“武道永无止境,权势会令人沉迷自毁。”
窟合真哂笑:“那你的师父呢?狐鹿估难道不是在永无止境的武道追求中陨落的?人的**是无穷无尽的,只不过每人想要的不同。”
屠岸清河沉默不语,棱角分明的下巴微有紧绷,显示主人不大痛快又不愿吐露的情绪。
窟合真放柔声音:“屠岸,你我自幼相识,虽然相处时日并不多,但在我心里,你我一如故友。我知道你关心我,此事过后,我心愿已了,可以为你找来更多的高手,为你试剑,让你更快前往武道的至臻境界。”
屠岸清河:“你,到底想做什么?”
窟合真一字一顿:“我要杨坚死。”
屠岸清河:“……他还有很多儿子。”
窟合真摇头:“他的儿子年纪还小,都成不了气候,没有他那样号令群雄的魄力,宇文氏被取而代之,不忿已久,千金公主一直撺掇父汗南征,杨坚一死,南朝必也欢欣鼓舞,趁虚而入,到时候,北方一定会陷入大乱,而我突厥,正可南下占据大片地盘,统一东西突厥。”
屠岸清河:“到那时,你已剩下半条命。”
窟合真:“父汗答应过,只要我能办成这件事,就会给我叶护之位。”
屠岸清河没说话,但他脸上分明写着“以你的多疑居然会相信他的话”。
窟合真笑了起来,面色愈白而唇色愈红,霞光斜铺进来,竟有种难言的妩媚之色。
但屠岸清河知道,窟合真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这只是被蛊毒侵蚀,吸收精气之后,虚耗过度的表现。
越是厉害的毒物,反噬也就越强,从来如此。
“我自然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不过,我在父汗身上也种了蛊。”
窟合真笑道,“我自然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不敢反悔。”
屠岸清河:“等你当上叶护,是不是又会盯着可汗的位置?”
窟合真摇摇头:“我没想那么远。我的资历威望,都无法压服那些人,我不可能每个人都去下蛊。比起威风八面的突厥可汗,也许在后面运筹帷幄的那个位置,才更适合我。”
“最后一次。”屠岸清河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窟合真叹了口气:“谢谢你。”
……
正月十六,黄昏。
崔不去靠坐桌前,支额小憩。
他已经快要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
寻常人尚且撑不住,他却凭着过人的意志力,生生熬过来。
直到此时,稍稍松懈,原本打算整理思绪,却不知不觉坐着也睡过去。
红霞满天,从黄化紫,绚烂夺目。
光线一点点黯淡下来。
崔不去眉尖微蹙。
这个姿势自然睡得并不安稳。
他正梦见凤霄将他点住全身穴道,连眼睛也不能眨,非要逼着他欣赏对方的出众风采,然后赋诗一首,才肯放他走。
坑人,崔不去是在行的。
但作诗,他真的没学过。
他火冒三丈,直接对着凤霄骂娘,凤霄哈哈大笑,一掌推过来。
崔不去身体一歪,醒了。
对面隐约坐了个人。
崔不去定睛一看,是长孙菩提。
“没点灯,怕扰了你。”长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