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以来,她遇到的往往是“姐姐不是人,妹妹也不是人”,或者“师兄不是人,师父也不是人”。
栾家看上去只是默默无闻的小老百姓,说不准把皮一揭,也是一窝铜皮铁骨的猛兽呢?
舒凫正兀自胡思乱想,却只见江雪声沉默片刻,缓缓从她衣袖中游出,朝向栾黛昂起玉石一般的小巧蛇头:
“你过来,让我看看。”
“什么?”
栾黛依旧面带不悦之色,但考虑到祖母嘱托,只好不情不愿地上前一步,“你这蛇妖,好生没礼貌。我人就在这里,你要看便看吧。”
“…………”
江雪声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将这少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反反复复打量了好几轮,目光幽深莫测,像是在掂量“这小崽子清蒸还是油爆好吃”,又像是隔世重逢,在脑海中仔细描摹故人的面影。
良久,他漫不经心地哼笑一声,带着些奇妙的轻松感,仿佛吹落肩头一片经年不化的雪花。
然后,舒凫听见他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青鸾这一脉,倒是比鹓鶵幸运得多。】
【同样是血脉稀薄的遗民,这雏儿不仅头脑灵光,模样也算顺眼,还有几分他们祖宗的样子。】
青鸾……?!
舒凫差一点喊出声来,但她注意到栾黛狐疑的眼神,立刻强行按捺住心头诧异。
【先生,你是说……栾家人就是?】
——如此说来,昨夜在仙市上,栾老太自述“想要见一见真正的龙凤”,其实是她身为青鸾后人,哀叹族裔凋零,盼望重现祖上的盛景吗?
江雪声解释道:
【早在昨日夜市上,我就有所怀疑,只是缺乏证据。如今一看,“栾”同“鸾”,“黛”为青黑之色,实在是个一目了然的名字。】
【青鸾一族的嫡脉隐居已久,不知所踪……想不到,还有遗民留在市井之间,守着这座无人问津的古庙。五凤之中,就数他们这一支最为老实,不擅矫饰。】
他一边轻描淡写地点评,一边衔住舒凫衣袖,示意她走近细看那座“应龙”雕像。
【不过,太老实也有坏处。有些地方,其实不必如此巨细靡遗,比如龙角上那个小缺口……】
“啊。”
江雪声刚说到此处,舒凫便在雕像近旁止步,抬手指向其中一处道:“先生,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龙的——”
“这个就别看了。”
江雪声嗓音陡然一沉,没再用传音,而是直接开口说了出来,“都是他们凭空杜撰,不可当真。”
“是,是吗?还挺厉害的,就像两根狼牙棒一样,上面还有倒刺……”
“……没有倒刺。是他们编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你又没见过!”
栾黛忍无可忍,不顾妹妹一直拽着他胳膊阻拦,大步上前理论道,“你这条蛇,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大放厥词,不将龙神放在眼里!你以为龙神和你一样吗?应龙君天赋异禀,无坚不摧,那地方自然与凡夫俗子不同……”
舒凫:“……”
——拜托,你们能不能争论一点阳间看的东西?
她试图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作势伸手去碰那尊雕像:“不过,这神像还真是纤毫毕现,雕工精良。你们祖上一定是位泥塑,哦不,石雕大师……”
“等一等,仙子!不可冒犯龙神!”
少年急忙举手阻拦,将舒凫伸出的手拂向一边。不料他情绪激动之下,用力过猛,自己的手背反而重重磕在雕像“那地方”,然后——
咔嚓。
或许是因为岁月不饶龙,龙神像外表光鲜,其实内部早已风化腐朽。
又或许,是因为当年前来参拜的好事之人,将“那地方”当作吉祥物,你摸一把,我拽一下,不知不觉将铁杵磨成针,将百炼钢搓成了绕指柔。
总而言之,就在少年一碰之下,只见一捧石屑簌簌滑落,那布满鳞片和倒刺、看上去分外狰狞的……姑且称之为“龙木艮”吧,在舒凫和江雪声眼前,咔嚓一声,拦腰折断为两截,上半截骨碌碌滚落地面。
舒凫:“……”
江雪声:“……”
——龙神,在另一种意义上断子绝孙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念了好久龙龙的流星锤,现在流星锤出现了,但是刚出现就断了……这,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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