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羡正是明日一早离开,她答应了要去送他。
苏晋道:“是有些?私事,但?明日下官可让翟迪来跟大人取信。”
柳朝明淡漠道:“你信得过的?人,本官未必信得过。”
苏晋一时想起北境常年战乱征伐,柳朝明赶在年关节发急函,大约是形势紧急事关民生,于是点头道:“那好,时雨明日寅时三刻便过来,还?望大人今日便将信函写好。”
柳朝明“嗯”着应了。
碳火盆将密不透风的里屋熏得发燥,苏晋离开后,青竹屏风后绕出来一人。他身着鸦青蟒袍,腰带上嵌着一颗东珠,人却比东珠更耀目几分。
朱弈珩就着方才苏晋的?椅子坐下,吃了口茶,浅浅笑道:“方才本王要收这盏茶大人不让,平白卖了个破绽给苏御史,大人是嫌这些?年独行踽踽实?在无趣,想要给自己添些乐子么?”
柳朝明没答这话。
他将盖在腿上的?被衾掀开,披衣下地,似乎是嫌热,提起桌上的?茶壶将炭盆浇灭,这才道:“殿下去投诚七殿下,七殿下怎么说?”
朱弈珩道:“本王无权无势,若不是拿着刑部与户部投诚,七哥未必愿与我多说两句。”他的?语气十分清淡,顿了一下又?续道,“不过他这回当?真是被逼急了,竟然问本王,在都察院的盟友是否是柳大人。”
柳朝明顿了一下,将茶壶搁着桌上,绕去窗前去推窗:“本官听说,钱之涣今日致仕了,你做的??”
朱弈珩点头道:“是。”然后他有些?失望地道,“七哥他想不
明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今日一早因为钱之涣致仕,跟本王发了好一通脾气。”
柳朝明漫不经心地道:“你承诺要把户部给他,他的?户部尚书却在这时候致仕,他急了也是情有可原。”
“急了最好。”朱弈珩浅笑道,“只是本王对沈青樾了解不深,有个颇棘手的?问题想讨教柳大人,依沈青樾的智计,在这么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之下,兼之又?被冬猎虚晃了两招,他大约需多久才能想明白这浮于面上的?第一层因果。”
柳朝明想了想道:“三两日吧。”
“这么快?”朱弈珩一愣,又?问,“加上苏时雨呢?”
柳朝明道:“折半。”
朱弈珩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异色:“本王以为苏时雨不过初涉朝局两年,在大人眼里,竟能比肩沈青樾么?”
柳朝明看他一眼:“沈青樾天赋异禀,可惜自恃聪明。他自踏上这条路已是无路可退,却妄图扭转乾坤,以一己之力与这时局洪流抗衡,所以他必定会从根源寻答案,会去算这混局背后有多少势力,谁是执棋人,谁又?是布局者,有谁合纵连横,有谁心?怀鬼胎。
“想必他目下已算到你,且离真相只一步之遥了,虽然这一步看似近,实?是远,因他这个人实?在太过骄傲,这样的骄傲令他一叶障目。
“但?苏时雨不同,她虽与东宫走得?近,却仍是一个旁观者,她会直接绕开混局之中林立着的?各方势力,从事件的结果往回做推论,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柳朝明说着,笑了一声:“本官听说此局已布了十年,怎么,如今还?会因为沈苏二人功败垂成吗?”
朱弈珩放下茶盏,自袖囊里取出布帕擦了擦手,垂眸思量:“两三日折半就是一日。”然后他偏头看了眼窗外,时值正午,日光正浓:“一日够了。”
苏晋到宗人府递了官印,东宫的管事牌子尤公公已在外头等着她了。
将苏晋引往东宫的路上,尤公公道:“太子殿下与十三殿下去明华宫看望陛下了,十七殿下不知犯了甚么事,冬猎一回来,十三殿下便将他撵去了沈府,说让他跟着小沈大人学着长脑子。”
苏晋问:“沈大人已到东
宫了么?”
尤公公道:“正午一过便到了,眼下正在垂华正殿教小殿下念书呢。”
年关已过,化雪天虽冷寒,却抵挡不住蓬勃的?春意,垂华门外的?榆树抽了新枝,树梢一片簇新的嫩叶绿意盎然。
越过树梢望去,沈奚正坐在殿内吃茶,朱麟蹒跚着步子凑到他膝头,举起手里的?薄册子。
沈奚扫了一眼书名:“千字文有甚么好念的?。”他将茶盏放下,倾身看向朱麟,“舅父给你念一折白蛇传吧?”
朱麟将书册收回来,仰起脸似懂非懂地望着他。
沈奚循循善诱:“就是一条白蛇幻化成人,为报恩嫁给一名穷书生的?戏折子,想听吗?”
朱麟闪忽着眼,点了点头。
沈奚刚要开口,沈婧在一旁笑道:“你可仔细教坏了麟儿,叫你姐夫知道了,该要斥你将花架子耍到麟儿身上了。”
沈奚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道:“那我该教他甚么?诗书礼记,经史子集,翰林院詹事府那帮夫子日后自会逼着他念,但?人生在世,天道无常,人之所以畏这无常,是因逃不开吃喝拉撒的?束缚,七情六欲的?羁绊。”
他冲朱麟眨眨眼,“舅父看似讲白蛇,实?是说红尘,等你参破三分尘缘,日后便可在这混沌世界鹤立鸡群,活得满目清明,这才是生而为人的?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