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羡双手握紧缰绳,耳根子烫得像要烧起来,额间不知何故渗出细汗,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覃照林看了?看朱南羡,又看了?看一旁垂眸而立一语不发的苏晋,挠挠头道:“这咋不对哩,那十三殿下——”
“照林!”未等他说完,苏晋忽然开口喝住。
然后她跟朱祁岳与朱南羡一揖,垂着眼帘道:“十?二?殿下,十?三殿下,照林无状,还望二?位勿怪。”默了?默,她又说,“二?位殿下,臣……还有急案要办,殿下若无他事,请恕臣先告退。”
朱祁岳愣了愣,不由看了?朱南羡一眼。
当日在奉天殿外,他记得十?三为了这名御史将刀架在了十?四脖子上?,何故眼下二?人看上?去又似乎不大熟的模样?
朱祁岳没想明白,转而又以为或许是当日朱觅萧做得?太过,竟想对十?七动手,十?三才动怒的吧。
思及此,朱祁岳勒转马头,大喇喇笑道:“那便不耽误苏御史办案。”又对覃照林道,“老覃,改日来本王府上?比试比试!”
言罢,与朱南羡一同打马入承天门去了?。
苏晋对着二?人深揖拜别,转头扫覃照林一眼:“走了。”
这一眼却看得?覃照林一愣,苏晋常年操劳,面容一向苍白无色,可眼下她的面颊上?竟浮上一丝微红,还挺好看的。
不过,苏晋到底好不好看不归覃照林考虑。他甫知道她是个娘们儿时,心中着实别扭了一段时日,后来跟着她辗转奔走,亲眼见识了?她的果决果敢,智计无双,在覃照林眼里,苏晋早非寻常人可比拟,哪还管她是男是女。
他亟亟跟上?,关切道:“大人,您是不是不舒服,咋脸红了?哩?”
苏晋没理他,攀住车辕登上马车,撂下一句:“回府。”
覃照林“哎”了?一声,挥手扬鞭,马车便辘辘跑起来。
青石板路并不全然平坦,苏晋坐在车室中,颠簸之间,藏在裹腰里的匕首仿佛如烙铁一般烫。
其实当日沈奚亦真亦假地提起这把匕首时,她已猜到其来历不凡,却只作不谙内情,仍将它带在身边。可方才十?二?殿下既已挑明这
是御赐之物,她再将其据为己有,是怎么也不合适了?。
苏晋想到这里?,撩开车帘道:“照林,折回去。”
朱南羡与朱祁岳命内侍将马牵走,一路行至轩辕台,朱祁岳忽然想起一事,道:“十?三,我就不随你去瞧麟儿了,明日是岑娘娘的祭日,四哥还约了我一起去七哥那里瞧一眼,看看有没有帮得上?的。”
这三个尚武的皇子在众兄弟中一向吃得?开,朱南羡小时候也曾与朱沢微走得?近,可惜长大后,东宫与七王势不两立,二?人也因此疏远。
朱南羡微一点头,任朱祁岳去了?。
他在原地默立了?一阵,倏忽间想起数年以前,朱悯达将九龙匕交给沈婧时,他站在一旁傻愣愣地看着,似懂非懂地只记得?大皇兄说了一句“非卿不娶”。
真是一辈子也没几回这样无措的感受。
他受教于沙场,素来讲究迎难而上?,可此时此刻,他一忽而十?分想去见她,想将话说明白,一忽而又只想做个逃兵。
这么犹疑着挣扎着,一咬牙,转身要往宫外而去,迎面却见不远处走来两个身影。
是苏晋与覃照林。
这日风轻云净,至黄昏时分,远穹一片霞光火色。
苏晋垂着眸走近,跪地呈上?九龙匕:“殿下,微臣不知这匕首乃御赐之物,受之有愧,还望殿下收回。”
她面颊上?一抹微红未褪,清致隽雅的五官映衬着灼灼霞光,不是绝色竟也倾城。
朱南羡心跳如雷,片刻才道:“你先平身。”
苏晋犹疑了?一下,与覃照林一起站起身来。
朱南羡抬起手,与一年前的初夏一般,将匕首轻轻往回一推,目光移向一旁:“本王既已赠你,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苏晋听出他语气中的执意,抿了抿唇道:“可是……”
然而她还没“可是”出个所以然,则听一旁覃照林道:“殿下,这咋行?您把匕首给俺家大人了?,那您以后娶王妃送啥?”
朱南羡动作一僵,别过头来,一脸无言地看了?他一眼。
覃照林挠挠头,见他似有不解,于是解释道:“俺的意思是,殿下,您看,太子殿下的匕首给了?太子妃,这说明啥?说明这匕首是送媳妇
儿使的,俺家大人她往后又不娶媳妇儿,您把匕首赐给她,她找谁送去?再说了——”
“覃照林!”朱南羡终于忍不住,怒喝道。
覃照林闻声一抖,立马跪下,却犹自茫然地又挠挠头:“咋了?,俺说错话了??”
朱南羡一脚蹬在矮桩上?,俯下身咬牙切齿道:“你日后不必跟着苏御史了,本王明日就跟左谦打声招呼,让你滚回兵马司。”
覃照林听了这话,惊愕道:“俺不,俺就要跟着苏大人!”
朱南羡扬眉。
覃照林道:“俺算是瞧明白了,就俺这熊脑袋,不跟着苏大人,隔三差五就能不明不白地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