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的省城游,终于画上句点。
大包小包下火车、再紧赶慢赶来到轮渡码头挤上末班船回到雁栖公社,已是炊烟袅袅的晚饭时间。
听说清苓和书记媳妇去省城回来了,那些托她们捎了东西的妇女同胞,烧好晚饭,顾不上吃,先来了张家。
清苓知道她们惦记着,一到就把东西理出来,一堆堆分放好,见她们来,掏出记账的小本子,和发票对一下钱数,多收了找零、少收了补差。
许丹和蒋美华也来了。
这是继蒋美华小产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
许是和林大柱的婚期将近,张菊香生怕好不容易给傻儿子撮合的婚事黄了,往知青站跑得那叫勤快。
一来二去的,蒋美华也想开了,既然老天在她陷入绝境时重新指了条新路给她,那就试着走走呗,没准真的通向康庄大道也说不定。
因此,听许丹说舒盈芳去省城回来了,下码头时拎着大包小包,问要不要一块儿去近山坳看看,没多想就同意了。既然迟早要走出门面对大伙儿,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小蒋也来了啊,快坐。”张奶奶给蒋美华端了把椅子,其他人不是站着就是板凳一条,就只有她是靠背椅。
许丹低垂的睫毛盖住眼底的嘲讽,转而瞅向那一堆捎带的东西,嘴上说道:“盈芳,省城好玩吧?看我!说是让你捎件海魂衫的,结果忘记给你钱和布票了,还是美华手脚快,要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哈。”
蒋美华轻抚着缎子被面,闻言,身子僵了一下,心说你那哪是忘记,分明是缺布票,还想问我借来着,我宁愿掏光积蓄自个买,也不借给你这等小人……
清苓笑笑,也不揭穿许丹的谎言,只说:“就算你记得给我了,说实话我也没法子帮你捎。去的时候,海魂衫已经卖断货了。”
“这么紧俏?”许丹咋舌,想想自己布票不够,想买也买不起,卖断货了反而好,断了自己的念想,便笑着说,“看来喜欢海魂衫的人不少。对了,你这趟去,有没有看到咱们宁和县没有的时新货啊?”
“那还用说,肯定有啊!”向二婶领了自个的东西,没像其他妇人一样匆匆回家吃饭,多天没见清苓了,留下来唠了几句家常,听许丹这一说,顺嘴接道,“把咱宁和县比作小溪的话,那省城就是河了,论鱼虾,你说河里多还是溪里多啊?这不明摆着么。”
“照婶子这说法,那京都岂不是比河还要大了?”
“可不就是雁栖江咯。”
大伙儿都听乐了。
“说到雁栖江,秋风起,螃蟹肥,最近国营菜场里,卖虾蟹的多了,只要排队基本都能买到。可惜手头没鱼票,不然也能买点来尝尝,看江里的鱼虾蟹是不是真的比河里的鲜……”
“河里的起码再等个把月才打捞,这阵子壮劳力都忙着翻地、囤柴禾,没空对付,哪怕鲜也吃不到嘴里啊。”
“不知道今年能打捞多少,能分到五斤我就满足了。”向二婶期盼道,接着打趣清苓,“盈芳丫头的正好拿来办喜酒。这日子谁挑的?挑的这么好。”
“也没怎么挑,刚子在部队,不像村里这么自由,说是近年关相对好请假,这才定在过年前。”张奶奶说道,随即想起一个事,“结婚喜酒,小芳你外婆家,哦,好像你是叫姥姥的,你姥姥家那边是不是得派个人去通知啊?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隔再远也得知会一声。来不来是他们的事,请不请是咱们的礼数。”
清苓瞬间懵圈。
姥姥?她还有姥姥?
转念一想,是了,养母是有娘家的,只不过娘家离得远,在山西那边,靠近北方,来去一趟可波折了——姥姥家在山村,而且是比雁栖公社更贫瘠的山村,到县城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全靠双脚走路,一走三四个钟头。到了县城坐公交到市里,到了市里坐整整一天一夜的火车到这边,单光路上时间就要两天一夜。火车票又贵,来去一趟真心不容易。因此就养母出嫁时来过,原主长这么大,并没见过姥姥一家。对他们的印象,完全来自于养母的叨叨。
三年前养父母过世,适逢姥姥家的小舅被传走资派挨批斗,山西那边没人赶过来奔丧,原主对此心怀芥蒂——一则怨养母娘家那边的人连累了养父。尽管不是姥姥一家害的,但总归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找养父庇护的,结果害得养父母双双身亡;二则怨养父母过世、那边连个奔丧的人都没来,在原主看来太不近人情,便始终没去过问姥姥家的情况。三年下来,几乎将那边遗忘了。以至于清苓压根没想起,自己还有这样一门亲戚。
张奶奶这一提,不仅清苓,向二婶也想起来了,手一拍道:“那是要请的!盈芳丫头会写信,写封信过去,把结婚时间说了,来不来是他们的事,咱们这边礼数总归要到的。”
清苓点点头,想着回家就翻翻养母以前的信件,看有没有留下具体地址。
“盈芳结婚连她姥姥一家都要请,美华你真不通知你爹娘啊?这会不会不大好?”许丹佯装关切地问。
蒋美华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拨开她挽上来的手:“你怎知我没请?”
“原来你通知家人了啊?那你爹娘没说什么吗?”许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