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衍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这么多,先等等看复诊的结果吧。”
徐祈清仍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轻轻地点了点头。
诊疗室外的椅子是金属制品,坐上去有些发冷,又足够让人保持清醒。今天折腾了一整天,午饭被闹|事者打断,晚上又急着赶回A市,好像连基本的生理维持都被切断。钟御因为需要禁食,下午做手术时已经输过了葡萄糖。徐祈清则已经是实打实地饿了一整天。穆衍给他找了一罐热的八宝粥,徐祈清接过来握在手里,却好像只剩了道谢的力气,连进食的念头都没有了。
穆衍看着他,终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阿清,”穆衍低声道:“你和大哥现在……”
徐祈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我希望他能好好的,前途无失,事业有成,健康地活到一百岁。”
“我没有办法……”他把脸深深地垂了下去,声音轻到可以被微风拂散:“没有办法想象要怎么活在没有他的世界里……”
“那你,”穆衍顿了一下,担忧地看着他:“还想要和大哥一起吗?”
“我不知道,”徐祈清重复道,他的声音很闷,隐隐带着鼻音和水汽:“我不敢再深陷,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再重蹈覆辙,如果再一次的结果仍然是分手,那就真的是我们根本不合适。”
“……我不想接受这个结论,所以不再妄图尝试。”
走廊空荡,徐祈清的声音渐渐散在消毒液体的味道里。
穆衍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劝,这些事情终归还是要交给这两个人自己解决。
毕竟,旧伤难愈。
钟御的状况有些复杂,会诊完毕的专家转而去商量治疗方案,病人被留院查看,转到病房里时,看护的却已经少了一个人。
“声色的项目需要人盯着,阿清先赶回去了。”
穆衍坐在床边给自家大哥削苹果,他已经从大夫那里得到了比较稳妥的消息,悬着的心也总算能放下一些。削到一半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这东西病人根本不能吃,只好把水果刀收起来,自己拿着削掉一半皮的苹果,咬下去的咔
嚓声非常清脆。
钟御正坐在病床上用笔记本处理数据,闻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看屏幕。
穆衍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这病房交了一个月的钱,总会有机会来看望的。”他又咬了一口苹果:“说不定还能陪护。”
要不是钟御不能说话,他早就被赶出去了。
胡扯着分散完病人的注意力,穆衍联系好的专业看护已经过来了。钟御只伤了口腔,活动还是自如的,住院只是因为情况有待观察。他的衣物之类仍与原来一样有专门的清洗,所以看护只需要帮忙注意禁忌之类,也没有多少活。
不过第一天,穆衍还是在病房了陪了他家大哥一晚。在走廊里和自家恋人通完电话,穆衍再走进病房时,伤患已经准备休息了。
穆衍简单收拾了一下,看到病床上略带倦意的人,忍不住轻声问道:“大哥,你对以后和阿清的事,有打算吗?”
钟御闭目停了片刻,才在手机上慢慢打出两行字,发给了穆衍。
「我的行为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想因为这件事绑架他的想法。」
后面还有一句——「拒绝永远是他的自|由。」
——
即使没有穆衍的中间传话,两个人也隐约能察觉彼此的态度。
算上第一晚,钟御总共住了五天院,不加送过去的那次,徐祈清去医院探视了四回。
钟御在病房里也没有什么差别,一直在用电脑处理钟氏的事,除了不能约餐赴宴以外,连需要出席的会议都远程开过了。
伤后不能说话的第三天,钟御就戴上了一块手表样式的设备。只要把需要说的内容在手机中录入,手腕上的设备就会自动转换成语音输出。因为技术已经足够,那声音也并不是生硬的机械音,反而和正常人说话的语气没什么区别,只有需要长篇论述时才会被听出端倪。
对于没有被耽搁的外物来说,其实一切也没有太大分别,只是徐祈清看在眼里,却觉心底更加酸涩。
连见过伤痕的人都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疼痛,真正的感觉只有钟御一个人在独自承受。口腔内的伤口其实非常难捱,因为伤处始终无法保持干净清爽的状态。唾液原本就会对伤处有刺|激感,整日的浸
泡,只会让那里疼痛更甚。
徐祈清以前感冒的时候得过轻微的咽炎,那种持续不停的疼痛让他至今记忆犹深。喉咙痛是没有间断的,被每一次的呼吸牵扯出疼痛时,人总是下意识会想要去吞咽。而吞咽这个动作又会带来新一轮更加强烈的疼痛,以此恶性往复,毫无止境。“会呼吸的痛”,大抵如此。所以他都不用听医生描述痛楚程度,就能明白到钟御的伤究竟会有多难熬。
可是这一切仍旧只是同理,真正的病痛面前,除了病者,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还有另一个更加自私的感受是,不管智能设备所合成的人声有多么逼真,徐祈清对它的感知都无法及得上对钟御声音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