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视事,手下事务多由简雍代劳。即使如此,孔融也时有怨言,今日发言也只是寻常牢骚罢了。但如陈群这般以宽厚待人的,私下里也不禁对他抱怨,陈冲对族弟笑说:“孔文举性情中人,光明磊落,万事不藏于心,处之如照镜鉴,君子见当自勉,小人见而思毁。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话语传到孔融耳中,他坦然受之,又在谈玄时笑言此事:“龙首能习以为常,倒不至于有王莽之失了,说不得因我劝谏缘故,以后还能有个周公之名呢。”众人闻之,无不为之绝倒。
但在大河之西,韩暹等人迟迟没有回复。陈冲本不想急切催促,但时间紧促,再晚些时日,对此后的战事可能会有较大影响,他思前想后,便以中元节名义,遣使邀请韩暹、杨奉、胡才三人前来离石宴饮。
三人应允赴宴,但回来的使者对陈冲言说:“韩帅、杨帅与我言时,神态颇异,唯有胡帅言笑自若,不知是何缘故?”陈冲对此早有预料,他笑道:“肯来就好,如今要他二人割肉,纠结一番也是人之常情,但我和他二人共事也有三年了,交情匪浅,他们总会识得大体的。”
到七月十四日下午,陈冲特意出离石五里迎接,以示对韩暹等人的尊重。等到了申时两刻,一行人出现在地平线上,陈冲便打马向前,与为首的韩暹、杨奉二帅招呼示意,笑道:“不过一月多未见,对两位甚是想念。”
韩暹、杨奉两人一身戎装,头戴竹笠,他们拱手回应道:“我们久受龙首照顾,龙首有召,岂敢不从呢?”
陈冲扫视了一圈,又问二人说:“怎么不见胡帅?我也当邀请了他赴宴才是。”
韩暹听闻后便答说:“老胡不太赶巧,昨日策马时坐骑受了惊,把脚给崴伤了,现在在府里养伤,只能托我俩向龙首赔礼了。”说到这,他还指着下颌一片淤青,对陈冲道:“当时连我坐骑也吃了一惊,结果撞到了这,可吃了苦头。”
这样啊,陈冲颇为遗憾,他便关怀说:“我府上有些许治疗跌打的膏药,韩帅可稍试,如若有效,韩帅也可替我送些给胡帅。”
说罢,两人都笑了笑,陈冲便踏马转向,为他们引路。
此次宴席设置在西川水边的一片枣林中,州府高官尽皆陪宴。只是因为粮食紧张缘故,宴会上都是些寻常饮食,最丰盛的便是当场烤炙的鹿肉,不过最近盐也不够,导致烤出来的鹿肉膻味较重,只有酒管够,但酒的味道也淡而寡味,好酒的宾客多有不满,陈冲向他们解释说:“酿酒浪费粮米,今年并州歉收得紧,州府中再也不便再办酒食,这恐怕已是今年最后一次畅饮了,诸君且珍惜罢!”
说到这,陈冲又面露哀色,他伤感地说道:“我今日设宴,何尝不想与诸位欢乐此光阴。但一想到董卓未灭,有近两万将士为国捐躯,我哪里欢喜得起来呢?”得闻此言,众人无不讶然,他们放下杯盏,听陈冲继续往下说道。
“今日是中元节,用太平道的说法,今日是地官赦罪的日子,也是地宫开门之日,世间众鬼都要离开地宫,有主之鬼回家去,无主之鬼徘徊各处,自觅饮食。我听大良贤师说过,他们会在当夜为亡魂超度,在道观举行盛大法会祈福吉祥道场,普通人则点亮河灯,为亡魂照回家之路。”
他竟遣人取出五百来盏河灯,转头走到韩暹杨奉之前,问他们说:“我不是太平教众,但想必韩帅在圜阳也年年放河灯罢。”
韩暹颇有些尴尬,他回说:“郭帅确是年年如此,但我加入军中,实是生活所迫,并非太平教众。”
这倒出乎陈冲预料,他随即低首感慨:“那便请再为郭帅放一次,来日方长,我实也不知何时才能在他墓前告捷哩!”
此时天上已是满月,陈冲将剩余酒水尽数倒入西川水里,将水月打成涟漪里的碎花。众人连忙将河灯尽数点上,小心地置在水中,水流轻轻,朵朵金色的焰火在水面微微漂泊,它们消失在视线中时,人们恍惚间真觉一团魂魄随之而去了。
宴饮结束后,韩暹杨奉前来告辞,陈冲留他二人过夜,他两寒暄一番,推辞过去了。陈冲便又试探问说:“十日后,我打算领功曹官署前来圜阳,不知两位以为如何?”
韩暹笑着答说:“龙首有令,岂敢不从呢?我曹扫榻静待。”
当夜他们回到圜阳,急忙找到张济,对他说道:“时不我待,不能再拖了!将军说朝廷大兵将接应我等,不知何时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