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陇西骑士拥护天子回到雒阳,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在他们进都之前前,雒阳已前后进入近四万大军,在朝中诸公看来,三千骑士不少,但和城中的军队相比,也绝不算多。唯一麻烦的是,凉州人正簇拥当今天子,须设法使他们知难而退。
董卓无意揣度朝堂公卿,他以踌躇之心踏入雒阳。自凉州战事结束,他已在路途上蹉跎近半年,历经各种责难与犹疑,但他如今终于踏入这座千年古都。只是他来时,往日的繁华都如陈迹,历经了三日的血洗后,董卓再跨过雒水、经上西门、只能看到一路的尸骨残骸。
他在城门处遇见城门校尉朱儁,朱儁全身甲胄倚在门洞,满面倦怠。老将见到老将,董卓策马上前,与他笑说:“朱君可要同行?”朱儁抬眉冷视他两眼,一言不发,走到天子驾前行礼,便放任董卓前行。陇西骑士得以行至白虎掖门前,往日金碧辉煌的两宫终于出现在陇西骑士们眼前,只是与他们所想不同,他们先得见的是两块插满箭矢的朱门。
深秋已过,北宫三日无人打扫,凉州人们走进北宫,正见道上落满的黄红梧桐叶,可仍盖不住空气中满溢的血腥气,让他们忍不住将右手安放在刀柄。终究一路有惊无险,他们一路未遇到大军,但经过宫门五重,每过一道宫门时,众人都注意到宫门上布有数道可怖的刀痕。
等他们走进永乐宫,往日人来人往的殿堂,桌案灯座散落在各个角落,宫幔破开十数个裂口,透露出昏黄的光影,尘埃在光中飞舞,仿佛这里已成为一道古迹,空阔且寂寥,清冷又落寞。董卓转身对卢植感慨说:“宫苑残破至此,如何使帝王居?”
凉州人当日在宫中清点生者,宫中竟无一名宦者幸存,宫女也有九成不知所踪,先帝在时两宫近六千余宫人,如今已不足三百。同时董卓派遣使者,去通知雒阳城中所有将领,告知其常侍已死,大将军大仇已报,责令其当即封刀出城,在显阳苑集结。
各部反应各异,最先响应诏令的乃是北军。北军共五营约有六千人,此时驻扎在北宫玄武门,北军五营中以屯骑营为首,而屯骑校尉董旻恰是董卓胞弟,他率先说服诸位同僚说:
“如今常侍尽诛,国家心祸已为我等除去,天下将要太平。但谋国之后更要谋身,诸位细想这三日之事,诸军多有不法之举,以至于宫室残破,天威扫地,太后天子定有怨言。如今前将军护驾回宫,有大功于社稷,而前将军乃我大兄,只要我等先从诏令,以示北军为忠君勤王之师,方能脱身事外,而得勤王之功,请诸位勿要迟疑!”
北军中候何颙对此言不满,他挥着马鞭反对说:“行兵作战,伤亡本就是寻常事,朝廷能以何罪责人?太傅乃辅国重臣,此次平乱亦是太傅所为,我等受太傅命入城,何不再问太傅意见?”
董旻见他出声,知他受袁绍所托,想为袁绍袁隗外援,当即针锋相对道:“我等本是大将军部众,为大将军复仇而来,何谓受太傅命?我等亦是国家忠臣,天子下诏,我等从之,又为何问太傅意见?”
一番话令何颙哑口无言,其余校尉都深为赞同,于是北军当即拔营出城,往显阳苑而去。
羽林军左右营约有三千人,此时驻扎在永安宫,羽林中郎将杨定接到诏令,对部下笑道:“我与前将军年轻时皆为羽林郎,常互相攀比武力,只是时过境迁,他如今越过龙门,已不是我能比拟的,但我此时尊诏,与前将军谈论旧情,正要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你们随我去吗?”因此羽林军也尾随北军出城。
执金吾丁原此时驻扎在太仓武库。按常理,执金吾掌宫中巡查,麾下本不过千人,但丁原率六千并州兵卒临时而来,深受何进信任,竟得以身兼并州刺史、骑都尉、执金吾三职。他对使者说道:“如今京畿大乱初定,我身为执金吾,正有护卫两宫职责,六千之众何足为道?”言下之意是不撤一兵一卒。
西园八营则兵分两部。
一部为何苗当夜带出的三营,何苗被杀后,为吴匡张璋所兼并,合计四千余人。吴匡张璋听闻诏令后,私下里商量说:“如今天子不过十三岁,能有何主见?撤军之令定是董卓所下,我等本是大将军部署,何故听董卓言语?不如驻留京中再旁观一二。”他们商议完毕,便借故称将士伤亡过多,需休整时日方才尊诏。
另一部则是滞留西园的五营,约有六千人,何苗一死,五营中便是诸校尉为首,但诸校尉意见不一。
二十七日时,左校尉夏牟前去太仓,请求丁原调拨部分粮食与西园军,丁原以其为何苗旧部缘故,竟当场将其枭首,尸身悬于谷门之上。西园五营闻之都大为震撼,因此助军左校尉赵融与助军右校尉冯芳都主张听从诏令。
唯有右校尉淳于琼与袁绍素来交好,对众人极力劝说道:“太傅与司隶校尉二人,身为党人领袖,身负天下名望,又兼有吞吐天地之志,而董卓本不过草莽,侥幸得意而已,如何能与太傅叔侄相比?诸君切要明实务,晓时势,纵然一时忍辱,又有何妨?”
但有夏牟殷鉴不远,众人都爱惜自己性命,夏牟是何苗旧部,难道其余人便不是吗?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杀,谁赢谁输又有什么要紧呢?淳于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