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光熹元年八月,雒阳城内外都是寂静一片,自丁原于孟津纵火示威,不少城中百姓大觉不对,开始搬离家中财物,试图南下往荆州避难,可太傅袁隗认为这是动摇人心之举,便下令朱儁封锁城门,除去往来的禁军与官员一律不得离城。
城中居民得知消太傅如此命令,都叹息着说:竟还有躲不过的祸事。只能备好粮食用水,用木板钉死房门,在房中日夜枯坐以待事变。偌大一座国家都城,街上只有城卫来回游荡,可以说是荒唐至极了。
但除此之外,何进更感心力交瘁。雒阳每日都会成堆的表书送到显阳苑,内容大多是请他撤军,语气不是婉言劝诫便是厉声斥责,让他心烦意乱。还有少部分是秘密投来的劝进表,这些都为何进付之一炬。
书表他可以置之不看,但他调来的将领却难以置之不理。董卓桥瑁丁原两日一派使者前来,询问大将军何时带兵进城,他们愿作为前驱,为大将军诛讨逆臣,何进留下这些使者一起用膳,好生劝慰一番,再让他们带了礼物回营。
好不容易安生少许,袁绍从城中布置回苑,仍要劝谏何进诛杀常侍,何进早就听厌烦了,他每日都要对其摆手说道:“休要多说,我心中已有定计。”何进寄希望于常侍自己挂印归去,毕竟诸常侍也于七月应允何进:最迟不过八月便返乡就国。
可就在八月初十的夜里,何顒又派使者火速从宫中打马出城,到显阳苑中传讯说:张让通过儿媳何氏的关系,说动了太后,太后颁下懿旨,允许诸常侍回宫服侍。
何进大为震怒,再派人打听具体情形:原来是今日何氏入宫探亲,趁机向太后递上张让表文,表文说:“臣等犯下罪责,理应全家返乡就国。只是罪臣念及臣家世受皇恩,现金却只能远离雒阳,因此情怀恋恋,罪臣等恳请太后,乞求让我等再进宫几日,如能再见太后与陛下几日天颜,如此一来,就是返乡之后,葬身山野,臣等也死无遗恨了。”
太后读完表文,当着省中诸官,手拉着小妹入席,又用丝绢捂住眼眸,靠着何氏凄凄切切良久,才啜泣说道:“往日先帝在时,我常受永乐太后催逼,多亏内有张公赵公照应,外有大兄支撑,内外一心,方才有今日之富贵。却不料大兄受谁人挑拨,竟以弓矢刀剑以对胞亲。”
言及于此,太后擦干泪珠,正襟下令说:“便再让张公他们入宫几日,当年他几人力保于我,我却不能做不知图报的无德之人,若是大兄要黜我后位,我也算死得其所了。”这一番话下来,省中诸官如何应对?只能依太后意愿,下诏召张让等常侍进宫。
大军压境,太后居然仍不服软,反在宫中庇护诸常侍,何进至此已无计可施。当夜,大将军苦闷至极,招来独子何咸一同饮酒,子妇尹氏在一旁服侍,他只饮得两杯,便觉一股心酸涌入喉舌,不禁对何咸大倒苦水:
“为父何曾想与太后作对?可诸常侍倒行逆施二十余载,深为党人敌视,如今党人品评成风,名传乡野,已成大势。以先帝之能,尚且要解除党锢,重用党人。而如今太后与小弟小妹庇佑常侍,定然招致党人不满,这正是取祸之道啊!”
何咸对此颇为赞同,但又含有疑惑,对父亲不解道:“既如此,大人何不派人缉拿常侍,就地诛杀?却执意要引兵入京,威胁宦官自行免官?”
何进瞅了他一眼,手指长子微微摇晃,训诫他说:“小子连这都不明白。”随后又自斟自饮两杯,叹息说:“当下太后临朝称制,内外尽皆党人,所称意者寥寥无几,只有常侍稍有体己之意,我若杀之,便有擅权专政之名。待陛下稍大,为父当如何自处?”
说到这里,何进再历数世祖中兴以来的历任外戚大将军:窦宪自杀、邓骘自杀、耿宝自杀、梁商善终、梁冀自杀夷三族、窦武自杀夷三族,六人中仅有一人善终。
何咸闻言汗透深衣,只剩何进徒然感叹道:“伯成,有先例在此,为父上任大将军以来,战战兢兢,不敢有所懈怠,又何况擅杀先帝左右呢?较此而言,调兵入雒,不过小事耳。”
至此,父子两人都在案间默然不语了,唯有尹氏用酸梅熬了汤汁进来。此时尹氏怀胎六月,行动颇为不便,何进见儿媳捧腹而行,忙接过汤汁,对尹氏致歉道:“为父思虑不周,你如今怀有身孕孕,便早些歇息罢,我去喊侍女来。”
孰料尹氏摇首,仍是跪坐一侧,对公公温言细说:“听大人所言,妾身哪里能睡得安稳?如今雒阳内外,皆瞩目于大人,大人稍有不慎,妾身与伯成也难以存身。生死攸关之际,妾身亦有所言:依妾身所见,大人行政至今不能功成,只是大人不知太后心思罢了。”
何进大为诧异,正视尹氏说:“愿闻其详。”
尹氏便双手安膝,娓娓道来:“自先帝御极以来,大人便避居于显阳苑,藏身于众军之中,称病城外,不临丧,不送葬,四月不入宫中,所防者为谁?”
何进脱口道:“蹇硕刺我不成,亦为我所杀,但蹇硕在宫中广有余党,我不可不防啊!”
尹氏摇首道:“当时帝位不定,神器无主,蹇硕方敢行此大逆之举。但如今天子登基,已过三月,董氏诛灭,亦有两月,太后临朝称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