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的潘濬态度就比较冷淡了,只是对陈冲微微行礼,而后头也不回地下去了。陈冲对此心知肚明,他过去曾劝刘备提防潘濬,大概是他已经听闻了这个消息吧。 这时顶楼中只剩下陈冲与刘燮两人,刘燮也如往常般向陈冲行弟子礼,陈冲也回礼,而后两人在火盆旁坐定。这时两人才又相互仔细打量。三年不见,大概是因为久居深宫,刘燮的身子似乎差了一些,至少面色较为苍白,但目中神光却犹如烈火熊熊,在陈冲的注视下,他也未有丝毫退缩。 刘燮还是先开口了,他说道:“叔父身体还好?前年叔父得了如此大病,阿父还让您如此奔波,我实在过意不去。” 陈冲叹道:“没有见到玄德最后一面,我才是过意不去,明日一早,我还要去拜拜玄德,再去见一见老友。”说到这,他拍着膝盖感叹说:“人老了,容易伤春悲秋,只是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很多老人连见一面都来不及,就已经阴阳永隔了。” 只是刘燮面色却不好看,他忍不住出言说:“既然如此,很多老臣就该颐养天年,何必恋栈不去?” 陈冲听他表达出不满,不禁微微一笑,心想这孩子的城府倒还不深,于是摆手说道:“公麟,如今你操生杀大权,一言足以定万民生死,做事就应慎之又慎,就事论事。事有对错,人分好坏,却不必分什么老臣新臣。我初来东都,不知朝局,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刘燮听这一番话,也冷静了下来,他端正坐姿,对陈冲论述原委说:“我请叔父来,本也就是为了此事。自河北平定以来,我便一直打算更改军制,却不知叔父如何看?” 原来刘燮以为,五府都督制度只是陈冲的应变之策,实乃应对时局的无奈之举。五府军虽然为平灭东朝立下了诸多功劳,但五都督常年出镇地方,拥有开府持节之权,能随意更换校尉等二千石以下将佐,实质上与藩镇方伯无异。而且五府都督中,除去关羽、张飞外,袁谭、马超、魏延三人都与刘燮无旧,刘燮每日想来,就如芒刺在背。 除此之外,还有朝中的许多老臣,诸如荀攸、法正、钟繇等人。他们不仅在军中久有声望,同时私下里也互相联姻,故旧遍布朝野。甚至还有如荀攸者,因族亲缘故,声望甚至远及河北,哪怕荀攸在行为上无可指责,但也为刘燮不能容忍。 所以他登基不过两月,已在暗中思忖夺权之策。就在数日前,在他授意下,令潘濬与羊耽往尚书台同时上书。 潘濬上书是为裁军,称如今国家粗安,百姓潦倒,正是国家休养之际,先帝生前对此也多有遗诏。而国家养五府兵卒近五十万,年用常过百亿,所谓劳民伤财,不外如是。故而提议五府中的东、西、北三府筛汰冗兵。年五十以上的老卒,或因伤残缺的士卒,当全部遣返回乡。 而羊耽上书则是论功,声言先帝平灭伪朝,虽因意外不幸驾崩,但既然国家一统,就正是朝廷论功行赏之际,否则有失人望。故而建议刘燮召集各地将领及老臣入朝,一来哀悼先帝,而来论定封赏,也好彰显新帝公明持正。但实际上,刘燮是打算将老臣们明升暗贬,借此调离权力中心罢了。 钟繇、荀攸等人对此心知肚明,故而对这两封表文皆持否定态度。一是声称大丧之际,不宜论功,又以边疆未宁,罢兵繁杂为由,将此事推延到明年。 陈冲在一旁默默听完,心中对朝局已颇为了然,也知晓刘燮在此刻等待自己的表态。而正如此前董白所言,这确实是一件难分是非的杂事,但自己若想要如妻子所言一般置身其外,恐怕已经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