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差得太远,要多随你叔父修炼。记住,所谓天子,不过是江山之山而已,如不能安抚万民苍生这道江河,也会被江河所摧垮。” “你本性聪明,只要有文武良臣辅佐,不会出大差池的。朝廷方面,这两年你一直经手,料无大碍。五府武人,你不要妄动,当徐徐安抚,特别是东府袁谭,出身高门,影响深远,你一定要善待他,否则一旦生出乱子,祸及河北,就又要大战累年了。” 见刘燮欲言又止,刘备知道他的想法,就说:“这也只是权宜之计,眼下天下不过粗安,孙权与曹丕都在等我死,到时候恐怕还要你去平乱。等你带着老臣亲征,立下足以服众的军功,更换臣属也就自然而然了,不要心急。” “亲戚之中,你不要轻视你表哥(刘豹),他虽然是匈奴人,但也是百战老臣了,忠心不二,凡事多请教,不可不敬。我已决定派你二妹嫁给拓跋力微,你要好好拉拢他,他是个人杰,在鲜卑中说一不二,如果能世代为亲,北疆也就平稳了。” “兄弟之中,老二说话不多,但很有见识,你不要小看他。老三虽然急于立功,但心地是好的,你也不要因此提防他,如果可以,让他出来做官也无妨,不愿意的话,就让他去蜀中当个富贵王爷吧。无论如何,都不要为难自己的兄弟。你在长安待得太久,对诸弟没多少感情,这是我最担忧的。” 停了一会,他接着说:“再就是为父的这几个结义兄弟与武人旧臣,想必你很头疼吧。你云长叔是国士之才,我死后,他在军中的威望最高,你对他一定要毕恭毕敬,有他支持,再大的乱事也能平定。你翼德叔性情耿介,广结名士,但做事往往不甚长远,若有过激举止,惹恼了其余亲戚,你一定要及时制止,不要伤了几家感情。” “除他们外,段忠明凉州老翁,跟随我几十载,荣华已极,必不负你。南府魏文长只会用兵,却不善人事,你多担待他一些,必得其死力。黄汉升、赵子龙远来投我,必无异心,可为亲卫。牵子经我少年好友,又是河北民望,你也要关心他。至于西府的马孟起等人,虽然隔着一层,但也不要太苛责了,我再说一遍,宽能得众。” 说到此处,刘备已经很累了,连呼要水。刘燮急忙斟了水,把他的头抬高,喂他喝了两口。水从胡子流过,把衣襟都弄湿了。 刘备看着太子:“我还有三个人没有交待。” “还有三个人?庭坚叔,和……谁?”刘燮问道。 “咳!还有你的同辈臣子!”刘备咳嗽一声后,继续说道:“年青一代中,除你之外,还有两个人,都是世之奇才。一个是诸葛孔明,一个是司马仲达。” “诸葛孔明与你熟识,你是知道他的,他用心至公,才比先贤,足以做你的丞相,如果我没有你庭坚叔,恐怕已经让他总揽朝政了。我死以后,你也要和他尽心合作,成就一段佳话,明白吗?” “司马仲达比孔明稍长两岁,他少年老成,行事果断,在政事把握上并不逊色于孔明。所以我让他入尚书台辅佐你。他是背主降臣,在朝中无依无靠,用起来可能很好用,但你也要注意分寸。我看不出他的心思深浅,这种人不能太过重用。” 至此,谈话已经接近尾声,刘备终于谈到了最核心的问题,他说:“至于你庭坚叔,我没有多余的话,你只要记住,我死之后,你要以父事之,明白吗?” 刘燮沉默片刻,当即应允道:“明白。” 刘备看着儿子的脸,勉强伸手揉了揉,而后笑笑,他心想,自己其实是要刘燮学自己,但实际上,他是肯定做不了自己的。不过,这样也好。但他仍然再强调了一遍:“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汝父德薄,所以命不长久,你一定要做得比我好才行啊!” 刘燮迎上刘备注视的眼神,才发现父亲盯着自己的断指处,眼中满是懊恼与慈爱,他对这种眼神无所适从,但内心却波澜上下。他把头埋进父亲枯老的手上,两手抓牢,不知什么时候,温热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刘备也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次日的夜里,刘备就不能再说话,于是他不再理睬任何人,抬头看着屋顶,等待最后的时刻。昏暗的烛火摇曳,照着他皮包骨头的身形和干枯蜡黄的脸。一代中兴之主,躺在那儿,同任何等死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人们则小心翼翼,屏息静气地在旁边侍立着。室内极静,似乎刘备仅存的一丝气息,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不知过了多久,刘备的眼睛还是睁开的,他似乎在无尽地凝视着什么,又好像陷入了一生征战的回忆之中。 三日后,也就是在九月九日重阳节当天,闲养在外庭的那匹天子坐骑,那匹黑色的黑龙驹,不知什么缘故,他昂起头,冲着远处的大河和广阔的穹野,发出一阵刺耳的长嘶。 这阵嘶鸣,让内室的人们心惊不安,人们急忙去看天子,他终于缓缓地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