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山间,采桑牧猪,几与农人无异。 说起来,陈冲在此前,也曾与司马德操相识。那还是刚游学的时候,陈寔与司马德操有旧交,便推荐陈冲先去他门中游历。到的时候,司马德操正与几名朋友一起饮酒,他们都是些不出仕的隐士,不过露髻披服,箕坐席上,敞怀豪饮,看见陈冲后,身子不动,只拱手而已。 陈冲当时脱了鞋,坐在下首方。上首坐的就是司马德操,他一面逗着在身边四走的鸡鸭,一面对好友们大谈古时许由、巢父、伯夷、叔齐的隐逸之道,时不时又批判段颎等人的处事主张,便是讲经,也不过是多说孔子游于陈蔡之间的窘事。 陈冲听他们一直谈论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半天也插不进嘴。脸上却还要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心中不免渐渐有些厌烦了。又过了一会,仍没有人向陈冲交谈,陈冲也找不到和他们的共同话题,终于忍不住,在抬杯饮酒的时候问道:“北疆混乱,鲜卑猖獗,朝廷饱受侵扰,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结果德操缓缓饮酒毕,轻放酒盏,这才对陈冲缓缓答说:“庭坚问的是天下大事,我却是乡野下人,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什么可说的呢?”德操口中说着乡野下人,但当时他坐在上首,居高临下俯视陈冲,让陈冲倍感讽刺。此后陈冲扬名,数次返回故乡,也不再与司马德操相见,不料对方今日竟主动求见,这是陈冲万万没有意想到的。 时隔近二十年再见,陈冲再见到司马德操,惊讶地发现,此时的司马德操已六十多岁,但除去皱纹多了些外,竟几乎没有变化。而陈冲自己,倒是鬓角化霜,显得颇为沧桑,以至于司马德操见面便笑说:“龙首操劳,一眼可知啊!” 陈冲也早没了傲气,对当年之事也不再计较,拔下一根白发,笑着说道:“白发,也是蒜发,蒜者,算也,这说明我算多谋深,所以才能战则必取。” 司马德操笑了起来,而后他又听陈冲问道:“德操公此来,是有事要赐教吗?” 司马德操缓缓摇首,他拍手从仆役中接过一个长形的漆盒,对陈冲说:“我此来,是来给龙首送一样东西的。” 他将漆盒递给陈冲后,又缓缓说道:“这是令祖太丘公还在世时,托付给我的,让我在合适的时机再交还给龙首。” 听闻是陈寔留下的遗物,陈冲吃了一惊,打开漆盒后,发现里面的事物还用长布包着,再细细解开,才发现,原来是一把三尺有余的漆黑直刀,刀鞘简朴,但两面都书写着朱色的小篆,分别是“其刃不摧”、“其心不易”。 再拔出刀锋,漆黑的刀身上反衬出刀刃上雪白的寒气,周遭的人见了,都不免惊呼神物。 陈冲入手冰凉,看着刀背上的太丘两字,心意也变得格外宁静。他问司马德操说:“家祖何时交给您的?又为何给我?” 司马德操说:“太丘公常对我说,龙首刚极易折,常常存人忘己,恐日后遇祸之后,容易一蹶不振,故而将此刀给我,说一旦龙首遇祸,希望能以此刀自省,振奋人心。” 陈冲收刀入鞘,一时五味杂陈,也不知如何表述,只能转开话题说:“不意德操公这样的隐士,也还在意时局的变化。” 水镜先生闻而大笑,继而又再三嗟叹,他说道:“龙首应该记得,我说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人心总还是分明的。龙首这些年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怎能不知谁是正道呢?天下一统,也是人人都想见到的。” 陈冲非常感动,想留他在太学中教书,司马德操推脱了,他说:“老朽之人,赶一趟路都觉得劳累,哪还能以身作则呢?只盼龙首无负太丘公的嘱托。”陈冲又派人为他牵来车马,打算护送他回去,也被推脱了,他只竹杖芒鞋,一人一杖,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归去了。 由此,陈冲对司马德操大为改观,他对孔明说:“大概,这就是天生的隐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