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凉州群雄商议大略、刘备加紧进攻临淄的时候。夏五月,曹操围攻奉高的战事也逐渐进入尾声。
奉高乃泰山郡郡治,亦是郡中最重要的坚城。即使在郡中其余诸城已全数陷落、坐困孤城而不降两月,足以证明其险要。但要细究其如此耐守的原因,还是得归结于其得天独厚的地势。
在泰山山脉往东南数十里,尼山山脉往西北数十里,本是一块平缓广袤的谷地,但谷地南面望去,可见东西两边忽起两山,纵横交错,地势险峻,在头顶似乎飞起一块屋檐般的山崖,遮天蔽日,行人路过,便觉天地在南面错起一角,故而将此处称角峪。奉高便是筑城于此,便隔绝了大部分南面之敌,只有一条山径能从中出入。加之其北临汶水,就形成了“南攀北渡”的局面。
如此形势下,曹军初期的围城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奉高守军在角峪之间筑了不少山营,屯有散卒近千人。每当曹军试图在城池南面进行造营围城时,往往便有人自山崖间杀出,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共击曹军。曹操不胜其扰,花了将近二旬时间,才终于将奉高完全合围,苦战至今日。
四月二十七,天气晴朗,阳光清澈,举目四望,只能看到一两丝云迹。这样的明亮里,曹操很早便从营帐中醒来。他打开帐帘,清风刮过,让他顿感清新,意识敏锐,可见近日来头风好了不少,与之俱来的是心中不断膨胀的野心。
用清水洁过面,曹操很快地用了早膳。如今曹操每日的早膳很简单,就是一只胡饼,一碗肉汤。吃完时,时间才刚过卯时,太阳还没露出泰山顶,离军议的时间还有一会,他便叫上典韦等侍卫一齐巡营,激励将士。
渐渐地,时间到了辰时,兖州州府下的各级僚佐及宿将都到了,经过前年的疫情之后,不少州府核心人物都染疫去世,曹操深为哀恸,但他并未因此一蹶不振,而是继续从军中与地方提拔新人,诸如军师从事郭嘉、屯田校尉韩浩、南部都尉袁涣、文学从事郑浑等人都借此机会加入州府,曹操眼光独到,又乐于招揽人才,一时间,兖州州府的实力竟然更胜于大疫之前。
等他们都到齐后,曹操堪堪巡营回来,他一边卸甲一边对众人道歉道:“这两日就要让三军用命,我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就多走了两圈,让诸位久等了。”
众人连说不敢,而郭嘉则趁机迎上前去,笑道:“明公这两年亲民爱卒,行着简朴,平日食不过一饼一汤,与寻常军官无异,做事也亲力亲为。军中都看在眼里,朝中也看在眼里,要我说,能在明公麾下共事,那是我们的幸事,又有何可抱怨的呢?”
曹操闻言不禁回笑道:“哈,奉孝未免太过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为朝廷做事,本是我们臣子的本分,又有什么好夸赞的呢?”
郭嘉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明公此言自然不错,但世上难事,莫过于言行如一,若朝野上下全如明公,何至于天下至此不定呢?郭嘉所言,无非是重申臣道罢了。”
“
。奉孝说得好!”曹操不禁大加赞叹,对众人说:“奉孝此言深得我心。若是昔日何公(何进)听我言语,何至于有雒阳之祸?若是酸枣众人团结一心,又岂能容董卓猖狂?今日诸位虽在我麾下,却不要忘了一颗公心忠心,不然神器倒置,小人颠倒,又不知生出多少祸事。”
这一番话说得无可指摘,但众人多多少少都听出一点歧义。现如今朝廷日渐平稳,何来神器倒置?颠倒的小人又是谁?大家都低头应是,眼神交接之间,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军议这才走入正题,曹操问曹仁说:“子孝,我刚已看了两台发石车,样子确实不错,只是能否打中城上望楼?你试过了没有?”
所谓发石车,便是投石车,前些日子曹军蚁附攻城,虽不乏有勇士能攻上城墙,但随即左右立刻便会为望楼箭雨所夹击,几次仰攻,都不得效用。曹操便干脆请人设计出发石车,一端纤细,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端宽大,系有多条绳索,以五十人同时拉动木梢,便能将百斤的石块抛出百步之远。
曹仁乃是负责发石车的监军,他这些时日领士卒昼夜操练发石车,颇有所得,当即应允道:“请明公放心,若不建功,仁愿以死报恩。”
曹操微微颔首,转而又问其余各部的情形,众将都一一汇报,曹操便随之吩咐各部的进攻任务,近四万人的总攻部属,曹操不看地图,竟布置得井井有条,细细思量间,也无甚疏漏之处,这不得不让众人心中钦佩。只有一事准备颇为奇怪,轮到与程昱对话时,曹操不待他先开口,便抢先问说:“我交代你的事办好了吗?”
程昱立刻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低声说:“都办好了,那些反贼定不能料到明公的计策!”
曹操松了一口气,反笑道:“也说不上什么计策,不过是攻心罢了。”
布置已毕,曹操挥手让众人散去,准备明日的总攻。他自己则得了一日闲暇,无所事事,索性便读起诗书来。年岁渐长之后,读书的趣味也渐渐变了,此时的他胸有成竹,已不再靠读史来增加阅历,反而是更爱读诗,以往读诗,他常常嫌诗中味道寡淡,现在读诗,曹操却能品出几分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