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南大疫的时候,不少难民恐惧疫病,纷纷往关西逃难。非常时期,关羽不敢大意,令八关士卒严加审核,只能放无病患的难民入关。若有疾病的,则就在雒阳就近安置。这导致八关之前人潮不断,乱糟糟地堵在八关前,好似蚂蚁堆积一般。
但这仍然隔绝不了影响,关西也陆续有人染疫暴卒。但终究只是局限在一小处,远比不得东边。故而陈冲的当前要务,还是给关东筹集赈灾粮食。八十万石粮草,放在四年前,这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但陈冲收到刘备书信后,检视各义仓与州府储粮,左挪右凑之下,竟真在六月初筹齐。
虽说这其中也有夏收时节已到,临时抢收了一批粮食的缘故。但如今国家能完全征调的,也不过是并、司二州。而在黄巾之乱时,先帝以天下之力,也不过能征得粮米九十万石,以作平叛之用。故而待陈冲宣布赈饷已齐,可以东运时,朝中百官心中震撼可想而知。
即使是再敌视陈冲的官员,也不得不承认,自世祖以来,以陈冲执政之清明,恐怕只有孝明皇帝能与他相比。再加上刘备汝颍大捷,国家一战而复豫州,年初时那些对陈冲检财暗有非议的,如今也只能偃旗息鼓,静待时机。
赈粮运出后,陈冲已开始着手秋后的修渠,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的修渠想必能快上不少。加之去年修渠之后,水渠左右的田地今岁丰收,亩收麦子十斛,产粮翻了一倍有余,农人们得闻后,积极了许多,也不用州府再花长时间宣传说服了。
这一日下午,天色晦涩,阴云低沉。府中的官吏大多已到三辅各县布告出去了。从府门前向天外望去,朱墙之下草根来回浮动,府门口小贩正吆喝着胡饼,不过往来行人都行色匆匆,没有搭理他。过了一会,果然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了,但却没有风,天地之间寂若不动,连飞鸟也不曾看见一只。
陈冲自午睡起来以后就找杨修闲谈。汝颍大捷后,他预感到天下形势将有新的变化,至于是好是坏,他还需要好好思量。杨修入府以来,虽然为人自傲,但确实聪敏过人,陈冲每与其言语,常有巧思,故而陈冲若有大事犹豫,也常会问问他的看法。
“汝颍一战,大将军已克复豫州,虽说现下疫病横行,但朝廷又有孙策在南响应,袁术虽退保淮南,但式微至此,已不足为虑。朝廷只要稍事生产,令河南百姓得两年修养,先剿灭袁术,而后三路出兵,根除伪朝。到那时,国家既据有关中与中原,离天下平定也就不远了。”杨修一边这么说,一边煮茶。
自从入司隶校尉府以后,许多府掾都效彷陈冲饮茶,杨修也不例外。茶水沸腾后,绿叶在水泡中来回翻滚,杨修赶紧起身,给陈冲斟满一杯。
陈冲接过茶盏,对杨修笑笑,而后说:“你说得不错,但还不是全对。若是平定了青徐二州,二刘或许还会诚心归附,但其余人还不好说。至少袁绍绝不会归顺。”
杨修端起自己的茶盏,细品两口,而后道:“袁冀州累世高门,又占据河北,与鲜卑为援,不臣之心,确失炙盛。但妄图以河北一地以抗天下,未免过于勉强了吧!袁本初真会如此不智?”
“德祖这话就错得远了,若以疆土论成败,当年关东六州讨董,董卓岂有生理?人心才是至关重要的。”
杨修笑道:“天下得民心的,莫非还有超过龙首与大将军的吗?”
陈冲摇首说:“我说的是人心,而非民心。”
他见杨修不明白,用指节叩击桌桉说:“袁氏高门,天下官僚里,近七成出自前太傅袁隗府下。且袁绍少结士子,广散钱财,许厚禄于各门,诺富贵于高姓,而我却不能如此。德祖,若是你能作主,你是愿舍富贵而求清名呢?还是舍浮名而求财货呢?”
杨修瞑目片刻,便道:“使君这话问住我了。但以修看来,清名富贵皆是虚妄,如真要修选,修只选赢的那方,只要能让子孙后代平安康泰,就足够了。”
陈冲注视杨修少许,随即笑道:“德祖此言倒是妙。人心固然重要,但终究要刀剑上见真章,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若是能百战百胜,便是违逆天命也未尝不可,若是每战皆败,胸怀大义又有何用呢?”
杨修也笑了出来,他说:“国家有龙首这样百战百胜,堪比孙、吴的名将,复兴自是必然。”
陈冲闻言摇首,正要继续说话间,值宿卫士前来对陈冲报说:“使君,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有紧急事!”
“哦!是何人求见?”陈冲忙问。
“是太学的崔博士。”
陈冲心中一沉,竟是来自太学的,莫非是郑玄的病情有什么不对?前些时日,郑玄之子郑益恩前来求见,说是郑玄染上了些许风寒,让陈冲帮忙找点珊瑚入药,陈冲便向天子求了些来,并又给其推荐了些名医。原本听说郑玄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可现在唐突求见,莫非?
他也不顾其他,立刻起身,让杨修随自己同往府门。门口的正是崔琰,他穿着蓑衣在雨水里,脸上尽是焦急,见到陈冲便说:“龙首,老师已在弥留之际了,您跟我一起过去吧!”陈冲闻言变色,低声说:“那就快走!”竟连蓑衣也顾不上披了。
雨水如丝,马蹄嗒嗒,一路的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