麾下人人能念阿弥陀佛,便连帐下亲兵也是手持戒刀的僧兵。
传闻信佛之后,这些僧人都有神力相助,无惧生死。有人能踏险峻如履平地,有人能受火烤而不流点汗,还有高人身死之后,在遗骨中烧出玉石,称作为舍利子。这传言是这样逼真,以至于袁术也深信不疑,故而任由笮融在广陵自行其是,形同独立,即使出征颍川,也不敢调动分毫。
在白波军入寇之下,笮融领三万郡兵迎战,这些郡兵多穿僧袍缁衣,在战前口诵毗沙门天,以求武神保佑。韩暹见状也颇为惶恐,心想这些人如此煞有其事,莫非真有佛陀保佑?
但两军甫一接战,白波军披甲,广陵军无甲。或许确实有人勇勐无畏,但在无情的刀刃面前,却难以抵挡,场面很快沦为单方面的屠杀。笮融见战事不利,想要率部南逃,但军中又缺少马匹,逃不出多远,旋即为韩暹凿穿大军,率部赶上。笮融平日虽自诩得世尊无上真理,再造三千清平世界,此刻却也束手无策,只能解甲投降。
广陵遂为白波所有。笮融平日修缮的佛寺金身,亿万功德,都为白波所得,一月下来,韩暹于广陵得钱数亿。而那些一心向佛的佛户,也为韩暹掳到下邳,卖为奴隶,广陵这一关东佛国,至此和光同尘,沦为虚妄。或许这便应了世尊之言,五蕴皆空,一切苦厄,就是这个样子吧。
笮融一败,袁术处境更为艰难,他原本指望笮融取胜后,为自己收回庐江,可如今看来,也只是妄想罢了。可如今受困于一郡之内。若是韩暹再进夺其地,他便无处可去了!
此时,袁术想起郑浑战前建议,心中悔恨不已,连忙找到郑浑,对其说道:“先生多智,是我不听先生计策,以至于有今日之辱!但难关虽险,却不可不渡,还望先生教我!”
但这时候,郑浑也有了远投他处的想法,不想再为袁术谋划,因此打算拒不相见。可下人拦不住袁术,任凭袁术闯了进来,两人相见,一时无言。
郑浑见袁术满面风霜,发鬓苍白,神态窘迫,不由得联想起刚见得袁术时,其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不觉一软,心中想道:“也罢,也罢,虽是萍水相逢,但到底也是君臣一场。当年的光和三秀,如今居然显得如此苍老,我再为他想想,也算是尽了情分吧!”
于是郑浑说道:“使君若想渡此难关,便须学会包羞忍辱,使君能忍吗?”
袁术不明所以,问道:“忍什么?”
郑浑慢慢说:“使君若要求活,当速递降表于临淄。韩杨乃西人东来,管亥必不信任,使君伪降,其必然允之,勒令韩杨撤兵。唯一顾虑,便是使君之家声了。”
袁术这才明白过来,他顿时大怒,恼羞说道:“我袁公路汝南伟男子,声重于四海,岂能做此小儿态!”
“那使君是准备一死以彰家风咯?”
袁术一愣,面色顿时涨得通红,顾不得郑浑话语中的揶揄,他吞吐良久,方才说:“高祖有彭城之败,光武有虖沱之走,真大丈夫,确当有忍困度危之量,今日之辱,不过区区而已。”
说罢,他当即回府准备。如今师宜官被俘,他身旁官吏多无文采,只好亲自操笔。但书写降表时,袁术心乱如麻,写到半时,往往忽然抹黑,如是再三,连换了十余张黄帛,他才写好降表。
送出去后,袁术恍忽了好久,彷佛自己一日间老了十岁。想再与郑浑商议时,才发现郑府已空空如也,已不存一人。几番打听之下,才知道这几日城中混乱,郑浑趁机买通城卫,领家人远去,已然不知所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