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面的世界,这个她完全能够确定的真实世界,有了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她身边两个护工帮她提着东西,她腿上和手臂上的石膏已经拆了,能够正常自如的行走了,助理跟在她的身后,她穿着一身得体的宽松西装,她依旧是那个能掌控一切的顾小文。
现在她只需要回到公司,回到属于她的一亩三分地上,经历过这么一件事,这之后她防人之心只会更加深重,这世上谁还能骗得了她?
再也没有什么能打败她。
一切好像都尘埃落定,像昨晚那场下疯了的大雨一样,把整个天地都洗了一遍,今早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
顾小文迈步走出医院大楼,坐到她的车上。
她没有一门心思沉入工作,劳逸结合,依旧回去白康城和夏游青家蹭饭,也给江容存了很大一笔钱,算是给江容的感谢。
足够他过段阵子稳定下来,白康城送他出国所用。
生活还是要继续,顾小文从不在摔倒的地方多作停留,害她的亲人得到了报应,那个吃里扒外优质的凤凰男也彻底被她弄垮锒铛入狱。
圈子里无论谁提起来,都要说一声顾小文命大,说她祸害遗千年,说她以后一定会更好。
她自己也是那么认为的。
可是每一夜,她都会在梦中惊醒,不是害怕,不是恐惧,不是对死亡,对人性有了阴影。
是思念。
对一个人疯狂的,深刻入骨的,连呼吸都会带进带出的思念。
她疯狂的思念着江容。
但是她不允许自己因为那所谓的三个玄之又玄的,甚至可能只是她臆想的梦境中的世界,去接触江容这个危险源头。
趋利避害从来都是她的本能,是她活到现在唯一依仗的本能。
所以她装着无事发生,照常生活。
然后在某天下班的时候,顾小文开着车路过琴行,等红绿灯的时候,她降下车窗,看到有个小姑娘,笨拙的坐在临窗的一架钢琴上面,生涩的弹奏着断断续续的《梦中的婚礼》。
顾小文出了车祸也敢开车,夜路里撞了鬼也敢继续走,她摔得头破血流也还是敢跑,没有什么能给她留下阴影,能在她心里代表着什么特殊。
但是在听到这调子的瞬间,她心里多年来用钢筋水泥浇筑的千里大坝,瞬间溃于这小小的“蚁穴”。
这首曲子反复出现在梦里,出现在那些荒谬世界,顾小文到这一刻才想起来,她在现实中仅有的那一次被江容勾引到,就是看着他一身纯白,坐在钢琴前面,弹奏着并不熟练的钢琴曲。
那时候她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叫《梦中的婚礼》,她只知道,江容那一刻像极了优雅温柔的小王子。
像极了她在那离奇的第一个世界里,遇见江容时候的样子。
可是一直到今天,顾小文才明白,江容为什么会弹这首曲子给她听。
梦中的婚礼背后有一个故事,不是很美,是个悲剧。
讲的是一个男子,悄悄地爱慕着公主,然后在公主出嫁那天,替她挡住了箭矢,死在了她通往幸福的路上。
那也是他离他的公主,最近的一次。
江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不要他。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知道顾小文是什么样,他制造了一个能吸引她靠近的美丽幻觉,假扮了一次王子,求得了一次欢爱。
然后也在最一开始,就在告诉她,他其实不是王子,只是偷偷爱慕她的男人,他愿意死在她通往幸福的路上。
顾小文毫无预兆的按着心口在一片刺耳的喇叭声里面哭起来,呼吸不畅致使她每一次抽噎都像是在打嗝,她是个在出嫁的路上没有人来给她挡箭的公主,她被一箭贯穿,痛彻心扉。
白康城从来没有跟顾小文说过,江容如果那天不从精神病院出来,开着车夹在她和大货车的中间,顾小文会怎么样。
他不会跟顾小文说这种像邀功一样的话,因为没有顾小文,他和江容说不定都还活得人不如狗,而且顾小文给的,足够多了。
顾小文在一片夹杂着关切和骂声的车喇叭音里,把车子靠在路边停下,停在琴行的门口,但是弹奏曲子的小姑娘已经被她妈妈带走了。
顾小文红着眼睛侧头,看着空荡荡的琴行落地窗前的椅子,趴在方向盘上许久都没有起来。
然后两天之后,顾小文去了吉川市第六医院,也就是江容住得像是住家里的精神病医院。
她今天扎着简单的马尾,只化了淡妆,穿着一身浅色运动衣,然后在江容的独栋病房里,看到了正对着一片窗户发呆的江容。
钱是个好东西,白康城能用他给自己的弟弟把医院弄成家,可是这里毕竟也不是一个正常人会呆的地方,江容也确确实实因为被变态收养疯过。
他有很多心理疾病,相比较,自闭不过是里面最轻微的一种,他穿着病号服,看上去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坐在纯白的房间里,不言不语也不动。
顾小文进去之后,他慢慢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顾小文突然就想起了第三个世界里面,她也曾经来这个医院接江容的场景。
她在那个世界里面,已经丝毫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