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声“谢谢”。
听到她说谢谢这位俞先生却好似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又垂下眼。
……是惊讶她这个当妈的对儿子说谢谢?张幼双胡思乱想道。
像是终于被她给说服了,这回这位俞先生终于撩起衣摆,坐了下来。
张幼双落落大方,说起话来嗓音不高不低,也不卑不亢。
俞峻和陶汝衡是个儒家士大夫,张幼双她爹妈这两口子也都是搞学术的。和这些知识分子相处,张幼双没带怕的,几乎是驾轻就熟。
她也没有什么扮猪吃老虎,藏着掖着的意思。
思而不学,则事无征验,疑不能定*。
学思当交修并行,最重要的是,在这过程中,自然而然就有朋(志同道合者)自远方来了。
她读的书或许没这位俞先生深,但绝对比俞先生广而杂。
陶汝衡对她也有几分好奇,几分欣赏,忍不住莞尔,问起张幼双育儿心得。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说话间张幼双旁征博引,又融汇了不少后世的思想精粹,其落落大方,才思敏捷,口齿清晰,给两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不知不觉间,俞峻也多说了几句话。
张幼双的一些言论,令他又惊又喜,谈性甚浓,说了一阵子,陶汝衡笑道:“我听闻娘子善弈?不知可有兴趣陪我这老头子……
不,哈哈哈我定是下不过娘子的,娘子有没有兴趣,与这位俞先生手谈一局?”
“擅长算不上,勉强粗通。”张幼双也没推辞,大大方方地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礼,双目平视俞峻:“请先生赐教。”
和俞峻分座停当后,俞峻以为她是晚辈,让她坐了东首,执白。
张幼双也没推辞,先手落了一子。
其间,三人继续方才这未尽之言,陶汝衡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番感叹了:“娘子当真是教出了个好学生。”
张幼双谦虚地说:“晚辈愧不敢当。”
“不知娘子对于‘教育’有何见解?”
张幼双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语言,紧跟着黑棋落子。
“私以为,现如今的教育,讲究的是“修身治国平天下”
讲求的是社会价值和社会责任感,
难免失于了对个人之健全人格的培养,失去了对自我的发掘。”
陶汝衡轻轻颔首:“娘子说得不无道理。”
俞峻也将那有些冷涩的,如岩溜冰封般的目光投向了她。
张幼双顿了顿继续说:“晚辈认为,教育宗旨在身育与心育,心育又可分智育、德育、美育。”
“身育,心育、智育、德育、美育?”陶汝衡微感诧异,饶有兴趣道,“的确是前所未闻的观点。”
现代人或许都听说过王国维是写《人间词话》的那位巨巨,却不知道王国维同时也是一名教育学家,更是中国近代教育的开创者之一。
“身育、心育、智育、德育、美育”即是王国维巨巨在《论教育之宗旨》一文中率先提出。
见状,张幼双又细细地解释了一遍。
“晚辈还认为,如今天下这学校教育,过于重视这文质之间的讨论,却忽略了身体的重要性。
“古今论治者皆知相为国之辅,而不知将亦国之辅也。”
俞峻似乎也认同了她的看法,他冷涩的眼底掠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欣赏之意,却还是恪守着礼节未曾与她有什么直接性的目光接触。
“国之有将相如人之有两手、鸟之有两翼,阙一不可,相得其人则国体正而安,将得其人则国势强而固*。”
张幼双接着道:“是故治忽在乎文,文之所以备,相之辅也;强弱由乎武,武之所以周,将之辅也。
陶汝衡看了眼张幼双,又看了眼俞峻,莞尔笑道:“是。国家之文武缺一不可,人之文武也缺一不可。”
受到鼓励,张幼双又接着道:“身体是革……身体是建功立业的本钱,若无健康之身体,健全之人格,如王弼早夭,又如何谈得上将自己这一身才学于报效国家与百姓?”
这其实就不单单是在说教育了。
这一番议论,俞峻和陶汝衡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新奇之余,似有所悟。
一转神的功夫,棋盘上这黑五子已被白子团团包围。
此时天色已黑,银蟾欲上,星斗灿烂。
张衍见室内昏暗,转身点起了灯。
和这位俞先生相对而坐,张幼双低头看了眼棋盘。
方圆之间棋子纵横星点乱。
收起目光,谈性大发,她继续朗朗而谈:“晚辈以为如今这世上的教书先生,多分外以下三种。
第一种,是只会教书,照本宣科。
第二种是,比上一种好一点儿,不是在教书,是在教学生,不过还不是最好。”
俞峻拈了颗棋子,沉声说:“七之十四,扳,那第三种呢?
张幼双:“八之十四。”
“第三种不是在教学生,而是在教学生学,将学习的方法传授给学生。是教学生学会举一反三,是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
俞峻:“七之十五,长。”
先后在七之十四,七之十五,一扳三长,欲要救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