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光盘坐在特护病房门口,从探视窗口扔了个棒棒糖给沈清夜。
“她怎么样了?”沈清夜问。
夷光说:“海医生吗?”
沈清夜摇头:“我女朋友。”
吐出女朋友这三个字后,沈清夜又万分痛苦道:“不,不是女朋友了。”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恋爱结婚了。
他修道数百年,一直以人类自居,以为自己可以走向和父辈们不同的道路,完全避开血族的家传悲剧,作为正常人生活。
破灭了,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本来控制得很好,即便太阳下山后,他也忍住了那股强烈的饥渴感。可他没想到,女朋友却突然给了他拥抱一击。
那时,吸血的冲动仿佛是尖齿獠牙的猛兽,叫嚣着要破开他的人皮,狠狠撕咬怀中的温暖,把她全部纳入自己的肚皮中,让她融入自己的血液里。
他真的要忍不住了,濒临崩溃的刹那,他闻到了海吹纱的味道。
那个医生,她身上的味道……隔着那层肌肤都能嗅到,令人垂涎的美味,最强的替代。
他渴求的甜美鲜血,能让他安定下来,不去伤害他女朋友的血液!
他的镇定剂!
这之后,他丧失了理智,发出了连自己都厌恶的声音,像嗜血的野兽。
回过神时,只剩下绝望。
他垂着头,无精打采道:“她,有没有伤到?我……我以后……”
“醒了哦,那个小姑娘。”夷光说,“情绪状态不大好,不过放心,梅封他们很有经验的,能让她忘掉。”
沈清夜头更低了,小声啜泣着。
夷光说:“关键在于你,你有什么打算呢?可不能逃避呀,起码,要道歉。”
“我不知道。”沈清夜道,“我接受不了处罚……那是惩罚妖鬼的地方,复罗城……你知道的吧?极寒地带,是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城,关押的全是大妖大鬼,去那里,不如让我死。”
可他又不想死。
“怎么办啊!”沈清夜痛苦地扯着头发,“我不想死,可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夷光仍然是那句话:“不能逃避。受害者不是你,你却先考虑了你自己,这种态度是不行的。”
沈清夜听得懂道理。
他确实如自己所言,几乎等同于人类,理解力也比普通的非人更强些。
道理能听进去,也会思考。
沈清夜:“我……我会向她们道歉,但我有个请求。”
他抬起头:“能不能,等我把她送走,再报警?”
“可以哦。”夷光点头,“那我叫海吹纱来?”
“……等等。”沈清夜忽然叫住他。
他的手伸出探视口,抓住了夷光的尾巴。
只不过,狐狸的尾巴绸缎一般,从他手心流走。
沈清夜:“你……还有,对不起。”
他指着夷光的手臂:“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对不起,如果我还有以后,我会尽量弥补我的过错。”
“我?”夷光抬起胳膊,笑了笑,“不必道歉,我是主动让你咬的,不是你主动咬我,没关系。”
沈清夜的表情很古怪,犹豫了片刻,他道:“不知该怎么跟你解释。”
“什么?”
“你和海医生,有血缘上的关系吗?”
夷光愣住:“想也是不可能的吧?我是妖啊!”
“怎么说呢……”沈清夜吧唧着嘴回味道,“每个人的血,味道是不同的,但血缘相近的话,本质上味道还是相似的。所以我们能通过血的味道判断人的亲疏关系。举例的话,就和香水一样。”
沈清夜说:“香水分为前调中调后调,血液也一样。”
这超出夷光的知识范围,他留下来,认真听沈清夜讲。
“大体上,女系亲属的话,她们的中调是相同的。男性亲属,一般而言会在前调上相似。”沈清夜解释说,“人的血液,一般都是品前调中调,你还记得我说过,血液的品质分高低吗?”
“你继续。”
“奠定品质的,是后调。”沈清夜说道,“后调一般与魂魄和血脉本源有关。”
“然后呢?”夷光问。
沈清夜说:“我们不喝妖的血,是因为妖的血液前调中调稀薄,如同白开水,还很混乱,总之不好喝。也因如此,我们不会沉迷于妖的血,你的血流进我的口中时,我才会清醒。”
沈清夜调整了姿势,微微前倾着身体,睁着眼睛说:“但是夷光,你和海吹纱的血,后调是一样的味道,很奇怪。”
他强调着:“非常奇怪。”
“海吹纱的血,后调口感十分纯正,回味无穷,形容起来,就像桂花酒酿最后碗底的那点甜味。”
喜甜的夷光:“哦~”
“你也一样。”沈清夜道,“一个妖跟一个人的后调相同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吗?”
“对。”沈清夜吮指回味,“何况如此独特的后调。”
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门口的这只狐狸:“你该不会是千年前,跟人类留下了血脉吧?”
这句话,把夷光给原地吓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