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登?你在么?”
克拉克没有理会密集的阿尔弗雷德, 不抱希望地喊了声。漫长的机房走廊将他的嗓音反射,回声与混响在楼道中回荡。这不大对头。绵延大半个楼层的服务器机柜分割了反射面, 造成不了这等如临深渊般的回弹。
他的目光穿过管家们的影像, 看到了它们头颅之下跳跃的微粒,而非奔涌的血液。有几个是纯粹的虚影, 有几个的身躯更为凝实。它们的构造方式令克拉克想起自己的制服——不是他藏在伪装加外衣底下的这身, 而是放在北极尚未得及更换的那套、或者说那块。
氪星艾尔家族古老的家族战甲, 制造过程含有纳米材料,在不使用时能自动回收, 变成一块带有家族符号的盾徽。
而在楼层的另一端, 以机房区的一扇玻璃门为界,密密麻麻宛如蚁潮的纳米机械堵在闪着红光的紧急出口指示灯之下。它们掏空了玻璃门外的物质, 却被阻在那盏灯下的空气中。它们想上楼去的欲.望如此明显, 以至大半攀附在天花板上,积成钟乳石般的不断翻腾的尖锥形。
克拉克绕开管家向前走,两个管家的虚影向他倒来,另一个管家的右臂定格在了枪口。子弹连发,克拉克一闪。他将视线切换到了透视, 攥住人形机械的胳膊,将之撕了下来。
第四个和第五个机械体迅速朝他扑下, 克拉克眯眼, 用撕下的那只机器胳膊捅进了其中一个的脑袋, 热视线同时轰出, 粗暴地蒸发了剩下那个的半副身躯。
“出来, 入侵者。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他朝指示灯的方向说,“离开我朋友的公司。”
“你的……朋友?”蠕动的纳米机械群震动,形成笑声,慢慢道:“林登?这倒有意思了。我的世界并没有他的存在。克拉克·肯特……卡尔·艾尔。超人。”
它用着布鲁斯·韦恩的嗓音,却掺着古怪的合成质感。克拉克皱眉,隔着昏暗的走廊,他看见那蔓延至天花板的机械集群蠕动,形成一颗铅灰色的、面容笼在金属下的头颅。它的头顶竖着类似蝙蝠侠头套的尖耳,眼部闪着电子指示灯的暗红光芒。无数纳米机械沙沙聚合,拼出它的颈与躯干。
被他摧毁的那两个机械管家的身躯坍塌,两个化为四个,重新汇入周围的虚影,隐隐包围着他。
“这不符合逻辑。”克拉克听那纳米机械的聚合体自言自语道,“你们的世界理当与其他注定堕入虚空的世界一道消亡。哦,失礼了,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杀戮机器。”
克拉克后背滚过莫名的寒意。他想也不想地飞了起来,蓄势待发的热视线让他的虹膜透出烙铁般的红:“那么,杀戮机器,我再说一遍,离开。”
“愚昧。”杀戮机器评价,“童子军,你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它,抑或他摇头,“若你摒弃你那些无谓的情感,无用的人类价值观,你将能做到多少事?你将拯救多少人?”
“至少乔纳森·肯特不会随便死在龙卷风下?”
赤红的热视线利剑般劈开了黑暗。看似脆弱的玻璃门一震,以不符其物理特性的缓慢徐徐破开,同时将那岩浆般的红扩散。杀戮机器一避,见那两束红光穿透了指示灯牌下的无形阻隔,他拨出一部分纳米机械向那探去,不出所料,无形之门仍将微米级乃至纳米级的细小机械单元紧锁在外。
杀戮机器困惑不已。自从与名为阿尔弗雷德协议的人工智能合二为一,他很少有这般强烈的人类情绪。
不。杀戮机器纠正自己。阿尔弗雷德即是他的父亲。在他的世界毁灭之前,他花费了大半生的时间怀念逝去的亲生父母,却总是忽视恰在他面前的老管家。
那一天,阿卡姆疯人院的病患们越狱,入侵了蝙蝠洞。值守的老管家没有泄露他的秘密,那个如父亲般将他养大的男人死得缓慢而痛苦——他的全身留下了三十六处骨折,被折磨得几乎脱离人形。
阿尔弗雷德的葬礼上,他请求钢骨帮忙,协助继续扫描阿尔弗雷德意识、以或许能在老管家走后替代对方的人工智能工程。钢骨同意了。那半人半机械的生化人热心地给予了“阿尔弗雷德协议”形貌,让纳米机器人给予其足以任意变形、以实现他所需要的全部复杂功能。
之后,从贝恩开始,阿尔弗雷德协议谋杀了阿卡姆疯人院的每一名病患。钢骨与他曾愚昧地将他们挡下,任由无数的阿尔弗雷德在电脑程序中、在无线电波内、在蝙蝠洞外苦苦哀求,直至他明智地忘掉了钢骨毁灭他们的建议。
他们包围了他,而他没有能力及时改写程序。无尽的纳米机械涌入他的毛孔、覆盖他的全身。先修复了他感受悲伤与畏惧的漏洞,接下来拆分了人类的血肉,让他剥离累赘的生物皮囊、获得新生。
他的父亲将永远陪伴在他的左右,其他的任何人都是弱点。他将之逐一根除。首先便是钢骨集结的无用联盟。出于对钢骨曾经协助过他与父亲相融的感谢,他让对方站到了最后,随即将生化人连头颅带那截钢铁脊骨扯出、粉粹。杀戮机器深知钢骨的死将昭示着自己的伟大启程,纳米机械将清洗整块大陆,世界将变得平和、安宁而理想。
接着,万物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