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二十二年,衡阳。
萧无琢在床上不知道躺了多久, 自打染了瘟疫之后, 他整个人就变得昏昏沉沉的,大多时候都是睡着,偶尔有个清醒的时候也是浑身乏力, 动弹不得。
外头的灾情其实已经好了很多, 朝廷这拨银子送得及时, 底下的官员也算能干, 倒是及时抑制了这次洪灾。
可洪灾之后要做得事情还有不少。
萧无琢虽然不能起来,可时不时也会让人在外头回话, 没让他们进来,怕他们也得了病。那些官员知道他心系外头的事, 倒也来得勤快,只不过每回说完都会在后头添上一句“殿下您放心, 瘟疫也不是没得治的,下官已经去找其他的大夫了, 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只是事实证明,即便换了大夫也是没用的。
外头染了瘟疫的百姓一个接着一个都死了,而他呢?或许根本等不到长安的人过来, 也将死亡。
对于这个结果。
萧无琢已不再耿耿于怀了。
刚得知自己染了瘟疫的时候, 他震惊过、不敢置信过, 甚至趁着有力气的时候还砸坏过不少东西,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苍要这样对他。
可日子久了, 倒也像是想开了,生也好、死也好,其实也没什么打紧得了,这世上如今能让他挂念的人没有多少了,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如今也嫁人了。
只有母妃。
她膝下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日后他的死讯传到长安的时候,她会不会晕倒。
刚想到这。
外头就传来了长信的声音。
不同以前的强颜欢笑,今日长信的声音即便隔着一扇门,萧无琢都能听出他话中的愉悦:“王爷,王爷,长安来人了,陛下和惠妃娘娘把几位太医都请来了,还有...”似是停顿了一瞬,才又说道:“王妃娘娘也来了。”
萧无琢这会脑子有些昏沉,一时有些没听清,等到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才反应过来。
王妃?
崔静闲怎么来了?
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可不等他说话,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这扇门虽然每日都会打开,他是皇子,即便染了瘟疫也不可能没有人照顾,可萧无琢体恤他们,平日除了必要的事务之外从来不让他们多待片刻。今日这扇门还是早间才开得,如今已是傍晚,他眼睁睁看着有个身穿素衣的女子披着一身落霞打外头进来,一时竟然有些晃神。
本应该远在长安的人,此时却清清楚楚得出现在他的眼前。
像是瘦了很多。
脸色也显得格外苍白。
想起长安离这这么远,他们这一路只怕是坐船过来得,只是她不是最怕坐船?上回新婚回门的时候,他听底下的奴仆说起以前的事,知道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坐船,每回坐船都能去半条命。
那个时候,他心里还觉得有些好笑。
他还从来没见过会晕船的人。
刚想到这。
崔静闲也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仍旧和以前一样,有礼有节,同他行了礼之后才问道:“您还好吗?”
她的语气温和,嗓音却很是喑哑,听起来竟像是几日都没喝过水的样子。
萧无琢听着这个声音又看着她的面容。
那双本就拧起来的眉皱得就更加厉害了,点漆如墨似的眼睛望着她,声音也有些淡:“你怎么来了?我不是给你留了书信吗?”当日知晓自己得了瘟疫,他先后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母妃的,诉说了自己的不孝之外也请人日后能够健健康康得活着。
倘若上苍怜悯,能够活下来,那他必将好好侍奉母妃颐养天年。
另一封却是给他的王妃。
他和崔静闲成婚至今,两人虽无情爱,可其中到底还有一份相伴在。
何况造成如今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因为崔静闲的缘故,反而她才是那个受害人,嫁给他这么久,外头的风言风语还是不断,每回参加宴会都有一群人在背后诉说着一些腌脏话,可她却总像个没事人似得。
他如果死了,总得给人安排好后路,那封信中——
他其实是附了一份和离书的。
倘若他死了。
她不必为他守节,可以归家。
天家虽然没有这样的规矩,可她身为崔家的女儿,总归还是有办法的。
他以为她会满意这个结果,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萧无琢想到这便又皱了眉。
他能为她做得也只有这些了。
崔静闲闻言却没有说话,反而转过身给人倒了一杯茶,茶水是在暖炉上煮着,这会炭火灭了,茶水倒还温着,探了探,温度适宜。
她回到床前,坐在圆墩上,望着萧无琢说道:“我扶您起来坐一会?”
“你...”
萧无琢张了张口,似是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崔静闲这张苍白的面容,到底什么都没能说出。点了点头,由人扶着他半坐起来,等握过茶盏的时候,他看着人干涩的红唇,握着茶盏的手一紧:“你也喝一盏。”
说完。
他又收回视线,自顾自喝着水,等喝完才又看着人淡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