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断了蔺空山与这个世界的最深的关联。
“那天我放学回家,真正看到那一幕,看到满地的血,脑子里出现的第一反应,其实不是轰然震惊。”
蔺空山轻声说着。
“而是一种……‘终于如此’。”
像等待已久的结局终于来临,全力拖拽的牵绳倏然断裂。
脱缰的人生义无反顾,最终仍是摔坠进了无底的深渊。
设想过那么多次。
真坠落时,好像反而感觉没那么黑了。
“而且,都过去了那么久。”
蔺空山淡淡道。
“时间门会冲淡一切。”
真的吗?
商洛晔并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时间门的确会冲淡很多,但蔺空山独自一人在看的那部《海边的曼彻斯特》。
讲的,却正是无法翻篇的过去。
多年前,因为三个孩子去世的事,男主与妻子离婚。
多年后,在男主哥哥的葬礼上,前来出席葬礼的前妻怀了孕,有了新生活。
对着男主,前妻哽咽着说了抱歉,说当时不该那样责备他,说希望他走出来。
可是男主没有。
他语无伦次,最终也没有接下前妻的祝福,独自离开了。
蔺空山呢?
倘若时间门真的带走了一切。
那年初在蔺女士忌日的那段时间门,蔺空山为什么还会累到力竭晕厥?
“我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摆脱我爸的施压和控制。”商洛晔低声说,“但最开始,我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
“我也会郁结,会烦闷。”
有些问题,可以完美地解决,却也不代表就完全不会劳费心神。
商洛晔一直知道蔺空山表面温和骨子里却很冷淡,但青年方才自己说的“开始冷漠”,却不像是主动。
更像是被迫。
商洛晔轻声问人:“哥,你也会介意过去的事吗?”
“所以你才一直穿着高领,从不会穿浅口的上衣。”
蔺空山被问得微微一顿。
青年脖颈间门的那处伤痕,虽然凶险,但因为年久褪色,浅色的疤痕现在其实已经不甚明显。
可蔺空山,却从来都把那里遮得很严。
就连最燠热的夜晚,他也很少会让商洛晔亲触到那边。
蔺空山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说出“已经过去”。
直到被这样问过,他才倏然想起。
当年妈妈出事,虽然蔺空山已经在心底设想过很多次那个结局,真正看到时也只觉得麻木。
可过后,他仍然不止一次地颤栗发抖,骤然失温。
蔺空山才想起,自己也曾撕心裂肺地疼过,辗转反侧地梦到过。
那时他每每累到极点才能睡着,却总在闭眼时就会梦见。
自己把人救了回来。
醒后才知道,其实没来得及。
错过了。
所以后来蔺空山更厌烦夜晚,不耐睡眠,更多地会去酒吧打鼓赚钱。
而这时,提醒过蔺空山的商洛晔,又在低声问他。
“哥,之前你说不能休息,不可以停下。”
“也是因为,不想看到妈妈失望吗?”
“……”
蔺空山抬眼,双眸中有如冰如刃的冷光一闪。
那是蔺空山难得一瞬的锋芒毕现,毫无遮掩。
也是他真正被戳中心结时的本能防御。
商洛晔被那一眼看得胸口微滞。
但他没有后悔,也没有将话收回。
有些事情必须要挑明,有些过去必须要提及。
埋掩遮藏带来的不全会是沉缓消逝,还可能会有沤烂腐伤。
心结放到明处,才或许能有解开的那一天。
商洛晔继续缓声说:“你知道的,四年前我们见过,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冷淡。”
“所以你说,从出事之后变得冷漠,我信。”
“但现在不管是对客户还是对朋友,你都能让人百分之百舒心。”
“这种贴心的,能瞬时察觉别人情绪的能力。”
商洛晔低声问。
“你是从哪里开始获得的呢?”
一个全然冷漠的人,不该会那么敏锐地察觉旁人的情绪和所需。
蔺空山是为谁而生出了这种能力?
答案已然不言而明。
蔺空山垂着眼帘,他卷长的睫毛在低垂愈加显眼,根根纤明得有如宣纸墨染。
阒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门无声蔓延,良久,蔺空山才终于开口。
“是。”
蔺空山以为自己会全然地麻木,冷漠,但其实没有。
像商洛晔说的。
他还是被影响很深。
蔺空山冷色的双眸有些恍然空荡,他说。
“她把我养大很辛苦,很不容易。我最怕的,其实不是责怪打骂。”
“而是被她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着。”
不想让妈妈失望。
想让她百分百地满意,想让她开心。
所以竭力优秀、悉心体贴,努力做到最好。
所以不能松懈,不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