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竹抛出的条件十分诱羊, 黑羊几乎没犹豫,脑袋迅速点了点。
他正暗喜,头顶忽然落下一道声音, “兼竹。”
兼竹心里“咯噔”一下,回头就看怀妄垂眼站在自己身后。他刚达成了见不得人的协议, 这会儿还有点心虚,没注意到怀妄眼底那丝很淡的摇摆和挣扎。
他起身道, “你回来了。”
怀妄问,“你在做什么?”
兼竹别开目光, “没什么, 在和小黑交流感情。”
怀妄眉心压下, 垂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了紧, “你在说什么幻境?”
“……”果然听到了。兼竹揣着袖子,也不看怀妄,“这两天水土不服, 睡眠不好,我叫小黑给我制造点安眠的幻境。”
“安眠?”
“嗯。”
怀妄嘴唇动了动,最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少用幻境。”他说,“你若是睡不好, 睡前我给你点柱安神香。”
“不用。”兼竹想着, 点了安神香, 睡得死沉死沉的那还怎么浪?
怀妄看着兼竹,目光细细摩过他的五官。不管自己怎么劝说, 对方依然心心念念那幻境——或者说, 眷恋着幻境中的那个人。
他心头像是被闷闷一撞。可幻境中的根本就不是兼竹以为的那个人, 陪他游舟、给他做饭、甚至抱他的那个人, 全都是自己。
兼竹看怀妄默然不作声,便准备往床榻那边溜,想要将话题悄无声息地翻篇。刚走出两步,胳膊忽然被一把拽住。
怀妄将他拉回来,低声叫他,“兼竹。”
拉着他的手很紧,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衣料传到他胳膊上。怀妄体温一直偏凉,很少有这么热的时候。
兼竹看他神色不对,没忍住探出手去探他的额头,“你没事吧?”
还未碰到,怀妄却偏头避开。
指尖停在额前半寸,兼竹愣愣的不知他是怎么了。明明下午还好好的,给他雕了这么多小玩意儿,现在又是在闹什么别扭?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突兀,怀妄顿了一下又转头过来,眼底沉落着兼竹从未见过的神色,“你若睡不好,我就坐在一旁陪你。”
怀妄看着他,“神识也具有安抚的作用,你让我进去,我不会伤害你。”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让他进那幻境,兼竹心说怀妄莫不是觉得饕餮的幻境会危害自己。他失笑,“你也太小心了。”
怀妄没有解释,只“嗯”了一声。
看他坚持,兼竹便说,“好吧,我不进就是。”
身后的黑羊眼见福利溜走,不满地“咩”了一声,又被怀妄一记冷眼钉了回去,只能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团成个黑煤球。
兼竹瞟了黑羊一眼……崽啊,别委屈,这都只是暂时的。估计他们在魔界也呆不了多少日子,这会儿他和怀妄同住一屋,不入幻境就不入吧。
等出去之后分开住,怀妄还能管着他不成?
兼竹的小算盘在心里打得噼里啪啦,他同怀妄说,“走吧,该睡觉了。”
握在他胳膊上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缓缓松开,“好。”
兼竹走向榻前,掀开被子躺进去。怀妄在原地没动,他看着前者安安分分准备睡觉的身影,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感更重。
他贪恋着欢愉,却也不愿兼竹将他当成旁人。
甚至有一瞬,怀妄心底有个念头在滋长蔓延:既然他也能给兼竹庇护,让人满足,那兼竹心中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换成自己?
“怀妄,你怎么还在那边。”兼竹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不是说要陪我睡觉?”
怀妄睫毛垂下,掩去眼底刹那浓烈的情绪,几步走过去坐到榻前,“睡吧。”
…
神识相交分为两种——一种是纯粹的安抚,另一种则是不纯粹的爱抚。怀妄所言必定是前者,但不管是哪种都需要肢体上的接触。
兼竹从被子里伸了只手出来搭在怀妄腿上,怀妄便探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银发随着怀妄低头的动作垂落下来,和兼竹散开的墨发盘绕在一起。虽说没有幻境,但眼前的真实却也温馨——兼竹眼底浮出一抹柔色,怀妄坐在他榻前,陪着他入睡。
他侧枕在榻上抬眼看着怀妄,浅淡地笑了一下,“夜安,仙尊。”
柔和的神识自腕间探入,怀妄低头看着他,身前的银发缠在二人手腕,“夜安。”
怀妄的神识极其强大,安抚效果也非常显著。兼竹几乎是闭眼没多久,便由着那神识在自己识海中如浪潮延展铺落,很快陷入了沉睡。
均匀的呼吸在屋内轻轻响起,怀妄垂眼握着兼竹的手腕,后者半张脸埋在枕中,一缕黑发自颊侧落下绕过唇边。
他带着剑茧的指腹按在兼竹细嫩的手腕内侧,凝视片刻,手掌微微一动从后者腕间滑上,握住了掌心。
手心相贴,温热柔软。
他又收紧了虎口,睡梦中的人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隔了良久,榻边响起一道似是无奈般的轻叹,“兼竹……”
·
兼竹第二天醒来时,下意识动了动手腕,却发现手心被拉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