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要直接指摘其无君无父,罪名太过了些。皇上转头就罢免了明珠余国柱,不必想,我也能猜到,该是他们的手笔。”
康熙点头:“明面上看,那两位同余国柱无甚干系,但孙儿查到,这两人曾走过余国柱的路子,其中一人的官位还是余国柱受贿后替其谋的缺。”
只说余国柱,太皇太后挑眉:“明珠呢?”
康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这一年来,明珠与余国柱来往甚密。”
太皇太后了然,来往甚密,已经犯了忌讳。就算明珠在此事上未曾插手,他的态度也决定一切。
她看向窗外。这边透过院中树枝远眺的方向,正是钟粹宫。
太皇太后敛眉:“明珠余国柱你已处置了,剩下的你可有想好怎么办?”
剩下的什么,康熙心知肚明。惠妃这些天曾多次传消息出宫给明珠,若说此事没她的份,康熙是不信的。
但他顾忌的是惠妃吗?显然不是。
见他不语,太皇太后开门见山:“惠妃好办,大阿哥呢?”
康熙身形一顿,微微蹙眉:“未曾查到此事有胤禔的参与。”
太皇太后抬眸,“所以皇上觉得与他无关?”
康熙哑然。表面上,胤禔确实没出手。但这些天,胤禔去钟粹宫去得格外勤快,每次呆得时间也比较长。种种迹象都表明,胤禔最起码也是知情者。知情而不报,知青而纵容,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更别提他或许不仅仅是知情者,还是谋划人。
想到此,康熙心头梗堵,神色肃穆。
太皇太后叹道:“皇上可想听听我的看法?”
康熙正愁着呢,本就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又碍于诸多顾忌,不知如何开口。听闻此话,顺势答应下来:“玛嬷请说。”
“朝堂弹劾太子的罪状虽有夸大,却不算无中生有。此事只是两个小官上奏,其余诸人皆未出面。因而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皇上生气非是因他们弹劾,而是因弹劾背后的深意。”
康熙点头。
“你处置了奏本之人,甚至连同明珠余国柱也一起罢免,已摆明了态度,朝堂再不会提及此事。太子之局已解。你若想对他人轻拿轻放,也无不可。
“你为难,是觉得若不处置,保成委屈。若处置,手心手背都是肉。还有一点,你担心这处置的命令传下去,保成便会知道此事与胤禔有关。可对?”
康熙苦笑:“还是玛嬷了解朕。”
太皇太后觉得有些可笑:“关心则乱,当局者迷。皇上,你扪心自问,保成何等聪明,就算你不提胤禔,单凭你处置了明珠余国柱,他会猜不到胤禔身上吗?你若是担心保成会因此记恨胤禔,那便是小看了保成。”
康熙顿住,忽然摇头失笑。
是啊,保成自有其胸襟气度,倒不至于因此记恨。他心里装的事情大着呢,可不在乎这些。
“皇上怕保成记恨胤禔,怎么不想想胤禔会否记恨保成?弹劾保成的折子怎么来的,胤禔在这中间做了多少,瞒了多少,存的什么态度,又是抱的什么心思?”
康熙浑身一震,面色大变。
“皇上说你是因想到历史上诸多帝王太子的结局而晕倒。你既然明了史书上的功过对错,症结何在,怎么到自己身上反倒迷茫了呢?”太皇太后言:“你前头还说到李承乾,我且问你李承乾因何谋逆?”
李承乾谋逆是因太宗宠爱嫡次子李泰,担心自己被废,才铤而走险。
康熙急道:“玛嬷,朕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你疼爱保成有目共睹,后宫诸子,无人能出其右。但你对胤禔亦是慈父心肠。保成心胸宽广,又不恋权势,我敢断言他定不会如李承乾一般。
“可胤禔呢?你敢说他不会似李泰一样?你敢保证你对他的疼爱与纵容不会滋生出他的野心?别忘了,李承乾尚且为嫡长,而保成只占了嫡,长这个字在胤禔头上。”
太皇太后又道:“你也承认你今日生气非是因弹劾,而是因弹劾背后的深意。你认为这深意只是惠妃与明珠的吗?胤禔当真不曾参与?他当真没有这等心思吗?”
康熙无法言语。太皇太后一番话,将他明明早已察觉,却不想接受,从而下意识去遮掩与粉饰的真相撕扯出来,逼着他不得不正视。
见他如此,太皇太后非但不退,反而趁势追击,又下一记猛药:“我再问你,李承乾被废后,太宗为何弃濮王而立高宗?”
因为李承乾与李泰势成水火,谁上位,另一个都活不了。唯有立李治,三人皆可存。
“如今孩子们都不算太大,胤禔便是有些心思,这心思也才刚起苗头,你若狠得下心惩治一番,他就算不甘不愿,颓丧个一二年,你再加以引导,许还能纠正过来。
“可若是你轻拿轻放,他不痛不痒,甚至可能因此会错你的意思,野心日益滋长,待得……你可有想过到那时,该如何收场?”
太皇太后继续:“以保成的性情,不论贬为庶人,还是圈禁,总归容得下胤禔一条性命。可若胤禔……试问,他可会放过保成吗?”
康熙心弦绷紧。
他可会放过保成吗?
放过保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