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张 夏冬(2 / 2)

短裤拧干水,毛巾简单擦擦,套上外裤扛上游泳圈就飞奔回家。

等到家的时候,大门开着,进了院子看到主屋前坐在板凳儿上抽烟的父亲郝国强,他已经等待多时了。由于他想修胎所以和别人交班儿早回来了两个小时,看到外胎还在,内胎和他这个大儿子都不见了,三个孩子已经醒了,哭哭叫叫的好不热闹。郝国强憋着一肚子火,在看到郝大龙挎着内胎头发还没干的样子,就猜到了七八分。郝国强起身将烟踩灭,然后去板棚子捡了根趁手的家伙,朝着郝大龙走去。郝大龙像被使了定身术一样想跑却跑不了。就这样被父亲抓住一个小腿倒着用木棍教训了半个多小时。

郝大龙只感觉自己浑身疼到炸裂,之后又仿佛睡着了一样但又突然被剧痛叫醒,如此几个反复貌似终于结束了。郝大龙趴在地上,仿佛听到贾玉文回来的声音,但视线已经模糊,鼻子里有热热的流出来。过了好一会,郝大龙自己爬了起来,发现除了他,晚饭都吃完了,也没给他留。郝大龙忍着疼打了半盆水简单擦洗了下,就忍着疼躺在炕上睡了过去,临到快睡着的时候还能听见父亲跟母亲数落他的不是,有多么的欠揍云云。

白天的喧闹和夜晚寂静形成鲜明对比,偶尔几声犬吠,家家户户晚饭后也没什么娱乐,都早早的入睡了。夏夜,郝家的房门和窗户都敞开着睡觉,一家六口并排躺在炕上,不一会大人们便鼾声如雷了,小孩子们要么磨牙、要么张着嘴留着口水,这时候郝大龙反而醒了,他睁大双眼看着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布满苍穹,伴着丝丝缕缕的云,月亮的光照得院子都亮堂堂的,伴随着蝉鸣,他就这样专注的看着,仿佛自己进入了外太空一般,他的身体慢慢变轻,腾空飞了起来,飞向那繁星烁烁的蓝色夜空。渐渐的,郝大龙也进入了梦想,梦里不再有任何任务,他可以自由自在的飞向月亮,星星都快速地掠过身边,远远拉在了他的身后。他就这样飞着,直到天蒙蒙亮,郝大龙被父亲捅醒,才爬起揉着眼眶,心里还在回味翱翔的滋味。

夏天天亮的早,早起空气的清爽能让人为之一振,尤其太阳出来之后,阳光的温暖裹着泥土和蔬菜散发出的清新味道,此时劳作,新的一天也就顺其自然了开始了。可是到了冬天,早起就成了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冬日的清晨天还黑着,外面和气成冰,郝大龙就开始挑水、做饭、洗菜和洗衣,如果要烧炕和烧热水,就必须得有煤炭和柴火。当时的东北煤炭有限,都是需要按人头分配的,城市里的树木也都禁止砍伐,为了一家人的冬日取暖,郝大龙就必须挎着大土篮子,去5里外的工厂外倾倒的煤渣堆里去捡煤核,所谓煤核就是燃烧没完全的煤,从工厂废弃的煤渣堆中捡出黑色的部分,可以拿回去继续烧。至于柴就要去13公里外的石人沟砍树枝来做柴火了,主屋前板棚子里那高高的柴火垛,都是郝大龙的成果。

1968年冬,石人沟下了一整夜的雪,齐腰深的雪中耸动着小小的人影,一个干瘦的少年正拼了命的攥紧扛在肩上粗大的麻绳向前攀行,少年脸上的破围巾和棉帽子上面覆着厚厚的一层冰霜,手套有破洞,棉花跑的快干净了,手中攥紧的麻绳另一端是系在一个没有轮子的木爬犁上。说是爬犁,其实就是几块大木板子拼在一起的,上面载着比他身子还高的树枝垛,这些树枝用麻绳系在爬犁上,还有斧子和镰刀也绑在一起。他一边奋力向前拖,一边还要注意看着后面别左右倾倒,一旦翻了要想周起来,就很难了,大雪的深山沟人烟稀少,想喊来个人帮忙是不可能的,喊来几匹狼也得看运气。

这个雪中拼命挣扎前进的少年就是郝大龙,每年冬天他都要往返多次,才能满足家里一冬的燃料供给。有时候回到家,鞋子和脚都冻在一起,为了脱鞋还用刀子将鞋带挑断,慢慢将鞋子从脚上剥下来,脱得慢了,脚上的冻疮就更多了。

弟弟妹妹们还好奇的看着他脚上的冻疮,郝淑英说:哎呀,哥哥脚上长了红眼睛和紫眼睛!”三个孩子呼啦一声吓得跑开了,这下唯一的观众们也没了,郝大龙用同样长了“眼睛”的手捂着脚,心里想着秋天的时候一定要去山上找乌拉草,晒干了絮到鞋子里,冻疮就能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