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二十七年冬, 在你儿子的满月宴上,楚王自请出家祈福,父子之间突起争执, 楚王自爆曾与你有过不正当男女关系, 控诉父皇强抢儿媳,行“扒灰”之事。垂拱帝大怒,进而风疾复发,当场晕倒在地。】
“父皇!父皇!”
垂拱帝昏倒在地,所有的皇子们都凑上去搀扶, 或劝或骂, 吵吵嚷嚷的,没个正形。
太子先是一愣,然后猛地看向楚王, 厉声质问道:“你和她什么关系?”
周蘅见楚王如此大胆地爆出皇家的这等丑事, 又见太子突然将矛头指向自己,连忙抱着濡儿跌坐在地, 将脸埋在濡儿的襁褓中,凄凄切切地哭个不停。
不关我的事, 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 是被你们天家父子强取豪夺的,嘤嘤嘤~
楚王压抑多年的情绪崩溃忽而张牙舞爪地全数爆发出来,切肤之痛的回忆疯狂重现, 也彻底割裂他的理智。
他红着眼眶,情绪持续崩溃道:“阿蘅是我府中出来的人,是我看着她长大,是我将她抱在膝上疼爱,但父皇却将她从我身边抢走!我养育阿蘅整整十年, 你说。我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听到楚王的话,太子几乎丧失思考的能力,他大脑有些混乱:到底是谁绿了我,我又绿了谁?谁又绿了父皇?
他抓着楚王的衣领,喉咙发紧,本能地感到窒息。
楚王还以为太子是在为垂拱帝打抱不平,敏感而崩溃的情绪一触即发,又哑声道:“怎么?想为你父皇打报不平?我的命是他给的,你今天最好弄死我,我全部还给他!还给他!”
“你!”
太子手指的力道在逐渐加深,正要照脸打他,却被其余的兄弟们拉住,好容易才将他们拉开。
一旁的赵王看着这出闹剧,满脸寒霜,不耐烦地歪着脖子,眼神阴鸷,他看向一旁嘤嘤哭泣的周蘅,刻薄道:“你还有脸哭?小荡.妇,看你惹出的好事。”
周蘅身子一颤,一时神魂俱乱,握着心窝直哭。
燕王劝道:“五弟,别这么说,娘娘好歹是十四弟的母亲,是你的庶母,你对她尊重些。”
赵王小声嘀咕道:“谁知道那小崽子是谁的种……”
燕王做出不满的神色,他搀起周蘅,冰冷的手让周蘅觉得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鳞片,但语气却十分温柔道:“娘娘好歹保重自己,父皇还要您照顾呢,而且……”
燕王缓缓凑近周蘅,抬起手帮他捋过耳边的几缕散乱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很柔和。
他的呼吸轻轻绕在周蘅的耳边,随后,在距离周蘅唇边最近的位置低语道:“娘娘您还欠寡人一个人情呢,寡人为此挨上二哥一顿毒打,娘娘可不能在这里倒下,不然寡人可就亏死了……”
周蘅抽抽搭搭地哭着,满脸泪痕的模样比往常还要漂亮,病恹恹的姿容,嫩弱得很。
他温热的泪水滴在燕王的手背上,几乎……在发烫。
听完燕王的话,周蘅眼中犹带水光,哽哽咽咽道:“是这个理,但如今本宫好歹也是正一品宸妃,你在本宫面前应该自称儿臣才对。”
什么都好说,但你先叫一声妈听听。
燕王面色一顿,然后便笑道:“儿臣明白了。”
但那声“母妃”他最后还是没叫出口。
周蘅心想:不叫是吧,呵呵,那以后直接叫母后,这可容不得你不叫。
在燕王主持大局下,垂拱帝被送到紫宸殿,太医令前来把脉,一番望闻问切后,说是风疾复发,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吃几贴药,少动气就不碍事。
众皇子又是一番问候,好久才离去。
太子转身离去时,面上笼罩着一层不详的阴霾,阴鸷和怨愤在他眼里回旋起伏,仿佛他霎时就要像一把刀一般暴起狰狞。
他不是楚王那样只会逃避的懦夫孬种,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该是他的东西,他都通通要回来。
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明明是他先来的。
等诸皇子都走后,紫宸殿的宫女翻出煎药的银吊子,担心把屋子搞得药里药气的,便移到茶房去煎,不过周蘅觉得味道也不难闻,反倒是独有一番滋味。
此事因周蘅而起,他很上道地接过照顾垂拱帝的重担,在茶房为皇帝煎药。
夜晚,天幕还是雾蒙蒙的一片灰翳,似是蜡烛浑浊的泪,又似是挽歌式的破碎诗句,感觉又是要下暴风雨的样子。
药估摸还要煎上些时候,紫宸殿的活不少,周蘅便让他们去干活,自己一个人在茶房守着。
茶房里很闷热,连吐出的气息都泛着炽热的薄雾,明明是冬天,却热得让人觉得要发烧。
周蘅倚靠在榻上的五叶药枕上,轻轻地摇着一把蒲扇,正看着炉子里翻滚的药汁发呆。
雷声响起,海棠树在风雨中簌簌作响,雨点重重敲打窗牖,纷流的大雨构成了一座四方牢笼,像是在惩戒其中迷茫的困兽。
不知过去多久,周蘅总算是听到有人悄悄地走近。
电闪雷鸣之际,周蘅看到茶房门口站了个白影,一双惨白的手大力地扯着门栏,用力到青筋毕露,紧接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影缓缓从门后显露出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