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是燕城大户, 金砖银砖挨个儿铺着,能把曲江道堆得满满当当,生意四通八达,在当地可谓富庶一方。萧老爷年轻风流, 娶了七八房姨奶奶, 膝下子嗣成群, 可惜命薄早早蹬了腿去,只留下萧老太爷操持偌大的家业。
萧家十几位少爷小姐, 生得良莠不齐,但论混账, 莫过于排行最末的那位十六爷萧凤梧, 他天生一副乖戾性子,偏偏嘴甜, 将家中老祖宗哄的牙不见眼,故而兄弟姐妹中最为得宠, 仗着萧老太爷在背后撑腰, 做了不少抓瞎混账事。
萧凤梧早些年学着人家豢养男宠,收拢了一位戏子在身边, 日夜厮缠,片刻也离不开身,甚至将自家牌楼拆了,堆金砌玉的造了座富丽堂皇的戏台哄人开心, 把萧老太爷气的吹胡子瞪眼, 罚他在祖宗祠堂跪了一晚上家法。
在燕城这不大不小的地界, 此举好比汉武帝造金屋藏阿娇, 纣王以明珠奇宝堆鹿台, 豪气得让人直嘬牙花子, 普通百姓更是没法儿想象,心道萧老太爷怎么还不打死这个败家玩意,一个小戏子罢了,再贵也贵不过陈阿娇,再美也美不过苏妲己,实在不值当。
可惜十六爷脑后天生反骨,别人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要做什么,别人越是不让他宠那个小戏子,他就偏要将人捧得高高的,家法挨了数十遭也不长记性。
彼时许家大小姐许成壁痴恋萧凤梧多年,直言非他不嫁,待字闺中,硬生生蹉跎成了老姑娘,眼见他如此,气得险些剃发出家,整日的以泪洗面,好在后来也嫁了个门当户对的良人。
好在后来,十六爷也将那戏子撒开了手,此后燕城再不闻这号人物……
萧家是药商,祖辈世代行医,听说以前是皇城里的御医,不过到这一代已经归隐了,举家从上京迁至燕城安家落户,以买卖药材,替人看病为生。
前几日太守家的公子生了恶疾,萧大爷奉命去瞧病,谁曾想下错药方,小公子半条命都快没了,好悬用老参吊着一口气,太守震怒之下,直接把他打入了大狱。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此时有人以密信揭发萧家贩卖大量烟土以敛私财,太守带着衙役去抄家,果不其然在药仓发现上百箱烟土,已经远超朝廷律法所定的数量。
萧大爷此时就倒了霉,他是药堂的掌柜,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眼见着大祸临头,萧老太爷天命之年也被惊动,不得已拄着拐杖前去告罪,以家传的保心丹救得太守小公子一命,这才给全家上下求得一线生机。
后来,萧大爷推出菜市口斩首,家产尽数充公,老太爷大受打击,一口气梗在胸中上不来,也驾鹤西去了,显赫一时的萧家至此败落,死的死,散的散,满屋子主仆各奔东西,生怕再牵连自己。
初春三月,满城风絮,萧凤梧敞着衣襟,盘腿坐在一间茶楼外的栏杆边上,还是一身绣银饰玉的富贵衫,风姿俊秀,但明眼人都晓得,他现在已穷的连叫花子都不如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十六郎!怎的在茶馆外坐着不进去,好生凄凉,兄弟我请你吃碗水酒如何?”
有那好事的,故意上前欺辱,以前唤他十六爷,现在叫他十六郎,就像封入了冰鞘中的刀,又冷又厉,一张嘴能刮擦掉半斤皮肉。
萧凤梧不气反笑,饶有兴趣的抬眼,双手抱臂靠着柱子站起身,绣着山牙海水纹的云缕靴轻巧一踢,脚边鸡蛋大的石子就嗖一下带着破空声打过去,不偏不倚砸中那人的嘴,但见他捂着嘴闷哼一声,再放下手时,一排牙个个都被“拦腰截断”,血水混着唾液糊了满嘴。
萧凤梧哈哈大笑,下摆一掀,土匪似的单脚踩在栏杆上,张狂不减半分:“如何,还要请爷爷我吃酒水吗?”
那好事者恨不得扑过去揍他一顿,但又实在痛惜自己的牙,指着他口齿不清的骂了几句,着急忙慌的找大夫去了。
此时一名青衫公子从人堆里走出来,面色不善的睨着萧凤梧,眼含敌意:“萧凤梧,本以为萧老太爷驾鹤西去,你这性子会有所收敛,岂料变本加厉,愈发的目无王法起来,还当你是从前的萧凤梧吗?”
最后一句质问中难藏讥讽。
萧凤梧闻言拍了拍袍角,放下腿来,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眼,然后更乐了:“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一个二个都找上门来,原来是唐公子,失敬失敬,你成婚之后,这爱管闲事的毛病还是没改呐!”
萧凤梧道:“莫说我爷爷他驾鹤西去,就算有一天唐大公子你两腿一蹬死了,小爷也还是这幅德行,这辈子都改不得咯。”
众人心中齐齐唾骂,狗改不了吃屎!
这唐涉江说来与萧凤梧渊源颇深,当年萧凤梧随自家商队外出见世面,岂料途行山中,见一帮子横匪欺辱良家妇女,顺手搭救,没成想惹上了桃花债。
那被救的女子正是许家小姐许成壁,她上山拜佛不慎被山匪劫了去,经此一事,对萧凤梧芳心暗许,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枯等几年也没能感化那颗铁石心,后心灰意冷,这才嫁了唐涉江,也算夫妻恩爱。
有道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唐涉江倾慕许成壁已久,虽说终于遂得心愿娶进家门,但到底意气难平,只道萧凤梧比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