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材质,一样的工艺,相似的纹理。
除了杯壁上雕琢的鲜花种类不尽相同外,它们与剩下的酒杯放在一起没有半分违和之感。
“这些酒杯……”
艺术品这种东西天生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有时候它甚至比言语更能反应出制作者的模样。
如果说两年前风烛就因为对酒杯的制作者隐约猜测、所以一直没碰它们的话,当重泉拿出了这五只新酒杯后,他终是确认了这些东西究竟出自于谁的手笔。
整个宇宙除了酒神重泉既有这般敏锐到举世难寻的视力、又有这种精细的力量控制与远超常人的审美水平外,还有谁会用如此非凡的技艺来做什么酒杯?
想到这里,风烛忍不住低低地啧了下舌。
当初在夜荒的视角下,风烛也曾感受过对方那清晰过头的视野;之前在东王那里,他也曾见识过东霆剔骨时超凡的力量掌控度;如今重泉两者皆备,却只用它们来镌刻酒杯内部的纹路。
这还真的是……太符合重泉的傲慢作风了。
重泉没有回答风烛的询问。因为风烛本身也不需要答案。
酒杯出自于谁之手,以这小崽子的敏锐程度,只一眼他就该心知肚明。
或许风烛以为他之前在飞艇上将漆黑酒液倒入玫瑰酒杯,是在讽刺他与夜荒、甚至在讽刺明明出征前必定喝了敬酒却在风烛身上一败涂地的东霆。
重泉的确多多少少有这个意思。
但他更想说的是——夜荒的黑玫瑰,东霆的不归酒,此刻终究落在他的杯盏里。
念此,重泉从吧台上拿起了风烛刚刚用的那九瓶酒。
他没有使用风烛所用的那些调色之物,因为他的神力足以让他操纵酒液的一切。包括颜色,包括气味,包括口感,也包括度数。
第一杯,重泉将蓝色香槟倒入了鸢尾里。
第二杯,愈染愈深的白酒下紫藤花绽放。
第三、四杯分别是雷霆搭配着夜来香,以及用白兰地氤氲百脉根的芬芳。
随后是杜松子浸入了曼陀罗,威士忌斟满了玫瑰花,浅粉的苦艾酒缓缓勾勒出了樱花的模样。
第八杯,是伏特加与金鱼草的搭配。
至于最后的第九杯……重泉拎起龙舌兰时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而一秒之后,他便继续将龙舌兰倒进了那个唯一空着的百合花酒杯。
风烛知道重泉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独特的用意。
所以他看向了桌上的那九杯酒液。
重泉倒酒之时也改变了酒液的颜色,因此酒杯上某些花的含义由于颜色转换的原因完全变了个意思。
风烛按着重泉倒酒的顺序依次注视着杯盏上的九种花——蓝鸢尾、紫藤花、夜来香、百脉根、黑色曼陀罗、黑玫瑰、粉樱花、姬金鱼草以及葵百合。
这些花的花语实在太过纷杂,一时之间风烛也无法确定重泉要表达的究竟是它们意指的哪种含义。
重泉似乎也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
他甚至没等风烛看太久,就似是自我嘲弄般嗤笑了一声,然后抬起酒杯将前八杯一饮饮尽。
风烛不知道重泉想说什么。然而在拿出那些新酒杯之时,重泉本身却已然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或许更早,早在风烛拒绝他抛却的橄榄枝时,他就对风烛起了兴趣。
否则他也不会送出那些酒,也不会送出那套酒杯。
因为他怕这小子死在某个他所不知道的角落,所以才将混着自己血液的酒送了出去——他想感知到风烛的所在,也想用这些能治任何伤势的酒留住他的性命。
是了,从这一点来看,他与送出肋骨强留风烛的夜荒似乎当真没有丝毫区别。
至于他送的那套酒杯……无非是他在借由那些花语表示对风烛的欣赏罢了。
这仅仅是他向风烛抛出的另一根橄榄枝而已,而在刚才那杯酒面前,它已然不值一提。
因为重泉已经抛出了第三根橄榄枝——也就是今日这九杯酒液。
第一杯,蓝鸢尾与香槟。
前者那种命运游离、繁花绮丽之感,总能勾起重泉心底莫名其妙的涩意。
第二杯,紫藤花与白酒。
一个是愈演愈烈的沸腾,一个象征着“对你执着”的用意。
第三杯,夜来香与雷霆近乎绝配。
夜来香代表着他曾带着风烛于危险边缘寻乐的记忆,而那度数近乎极致的雷霆也在悄无声息地错乱他的理智,惑乱他的心绪。
第四杯百脉根象征着重逢之日。
重泉在风烛忽略了他的橄榄枝之后,便再未主动联系过这个小崽子。
他一如既往地醉生梦死寻欢作乐,一如既往地维持着风烛眼中斯文败类的角色。
即便风烛突然加入了死神麾下,重泉也从未表现出任何不悦之色。
直至今日,直至他们重逢。
然后重泉终是意识到这两年里他的浑浑噩噩,不过是因为夜荒种下了曼陀罗,也带走了他本身的爱与死亡。如今夜荒的曼陀罗已毁,重泉却再度体会到了何为杜松子的辛辣。
第六杯是他的威士忌,也是他的黑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