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邪魔而言, 最可怕的就算心魔劫,天劫尚有人可以帮忙抵挡,心魔劫呢?
谯笪相思身边无人可靠近。
双天剑剑阵且还盘旋天际, 劫雷如暴雨,但天地其实也真正下雨了, 本来劫雷就带乌云,是天象, 暴雨倾盆之下,雨水带了电,纵横四野, 附近的山林跟雨泽都密密麻麻为电光所覆, 一时间竟灿若星辰, 很好看, 只是致命。
谯笪相思几乎本身几为黑红的雷电所撕裂,连着灵魂一起饱受折磨, 楚瓷伸手欲过来引雷的时候,谯笪相思后退了, 却问楚瓷, “小辞, 当年你在铜炉中,是不是也跟这个一样痛?”
是, 很痛。
她自己遭遇了, 才知道心魔劫炼的是魂, 折磨的是体。
铜炉的原理原来就是心魔劫。
她这一刹都要经受不住, 那谢青辞是怎么熬过近三百年的。
必是万念俱灰的麻木,与灭世般的怨恨才让她坚持下来。
楚瓷说:“嫂嫂,我是楚瓷, 我没经历过那些。”
她还想瞒着,不想谯笪相思难过。
可谯笪相思反而笑了,问:“那你为何喊我嫂嫂?”
楚瓷一时哑口,完全承受记忆的她真的可以说自己未曾经历过吗?
谯笪相思抬头,看着上头被挡着细密的雷霆,她叹了一口气,没哭,因为那十年煎熬里也没哭。
哭是感染力很强的情绪,一个哭了,别人看了也想哭。
她不愿意看到这个妹妹哭——谢吾君说过,她这个妹妹别看平日里冷情寡淡,小时候又软又娇气,怕疼爱哭。
可她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阿辞,若是那个孩子能活下来就好了。”
“你哥哥他最喜欢女儿了,连名字都想好了。”
“是我没能留住她。”
当时,他们两人小心翼翼在艰难的三尺天地中维护这个孩子,期盼她能生下来,哪怕也担忧她也会困在那小小天地中,但总有个念想。
可她...没能熬过那屈辱的一天,心上蒙了尘,哪怕安慰谢吾君说自己没事,可总是困于梦魇,痛苦不堪,或许就是这样的痛苦,让这个孩子连魂魄都没能孕育出来就死在了腹中,但她不知,那天生得尤其艰难,她拼尽全力,却只看到一个死胎,也看到了谢吾君痛苦之下的安慰,那一口气,在当时就卸下了。
她坚持不下去了。
同样万念俱灰。
就如此时。
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心魔劫太狠,要陨灭一个人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一口叹气消散于空气中,谯笪相思的躯体为心魔劫雷彻底撕裂,魂魄也跟着淡化分解...
众人都绝望了。
而在空间乱流中的天尊也感觉到了契约主体魂魄的撕裂感。
谯笪相思若陨,他也必陨。
没想到他会死在这俩夫妻的手里?
————
骤然,外面的楚瓷强行拘住谯笪相思的魂魄,就好像一个执拗的孩子竭力要把撕毁的图画拼凑还原一般。
“我不需要你替我杀天尊。”
“他算是什么东西,我自己就可以杀,不管是他还是长亭。”
“可你不能死,你以为青楼第一花魁那么好当吗?我不喜欢跳舞,不喜欢唱歌,可我得学,一年又一年,我都打算好了,熬到我魔道有成,弄死那姬无道,我一定可以去救你们。”
“可你们死了。”
“死了不要紧,我魂归瀚海,到时候修鬼道,一样可以找到你们的魂魄...可你们魂魄也没了。”
“我在铜炉里熬了两百多年,出来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给万魂那老东西当狗,好不容易杀了他们,结果发现对家仙门的小白脸是我那挂掉的夫君,我这一辈子都在他的摆布下,好不容易换个身份,他还想骗我结婚,利用我杀人,你起码还有一个好老公,我呢?特么嫁给了一条狗,还嫁了两次!”
“可那又怎么样!”
“谯笪相思,我以前就跟你说过,这人间最珍贵的就是勇气,死的勇气,活的勇气。”
“你能不能为了我勇敢一点?”
“为什么每次我都拼命回来了,可你们总是不在,不管我是谢青辞,是赤炎,还是楚瓷,你跟哥哥能不能为我留下,哪怕一个也好!”
“火烧好痛的,其实我最怕痛了,哥哥肯定跟你说过的。”
楚瓷都哭了,第一次完全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她跟这个世界终究无法割舍,哪怕她一再犹豫要离开,抛下一切,抛下谢青瓷的历史身份,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
可现在她的家人也正在离开她。
她有一个嫂嫂。
她这一哭,江流抿抿唇,转过脸,因为当时他就是这样的心情。
那种拼尽全力却总是慢一步,总是失去,这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铺天盖地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