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红着眼眶,恍惚踏出御书房之时,差些一脚踩空,翻了个跟斗。
今日的皇阿玛,与昨日的皇阿玛不尽相同,看向他的眼中竟是没有丝毫的忌惮与失望,有疼惜,有慈爱,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玉容膏的插曲不过一瞬,皇阿玛居然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语无伦次的请罪之言,沉默良久,闭目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皇阿玛竟是同他道:“保成,朕何尝不是犯了大错。”
……
说完玉容膏三个字,康熙便定定地望着太子,脑中忽然一阵刺痛。
零碎的记忆上涌,是“他”这个时空中的过往记忆。
胤礽,一直与索额图绑在一块儿。朝堂之上唯有无穷无尽的党争,父子间裂痕渐扩,最后化为不可调和的猜忌。直至康熙四十七年巡视塞外,太子犯下调动兵马,窥视皇帐等大逆不道之罪,目睹十八阿哥夭折却面无悲色,最终促使了“他”废太子的决心。
康熙闭上双目,双手微抖,脑中掀起了阵阵骇浪惊涛。
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这个时空发生的一切都真实的。
太子从小就与胤禔不对付,二人斗得乌鸡眼一般;他也没有从传教士手中寻来金鸡纳霜,千里迢迢奔赴侍疾。
而在另外一个时空,如若没有琇琇,如若胤礽的性子没有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他们父子俩,极有可能走到如今这般无法挽回的地步。
想到这儿,康熙浑身僵硬,当即坐不住了。
上天既把他送入这副躯体,他又如何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诸子夺嫡、兄弟阋墙?
可时间到底紧迫,他不能再拖了。
他迫切地想要回去,想要见到他的皇贵妃。乌林珠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如何离得了阿玛?
不知是孤魂野鬼占了他的身子,还是失去意识,骤然昏迷过去,都不是康熙所乐见的。
此外,还有这个时空的琇琇——
提起一道空白圣旨,唰唰地下了笔。心下存了一丝希冀,他哑着声音道:“摆驾翊坤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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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
大清早的,翊坤宫一片兵荒马乱。
伴随着那句“宜妃,你放肆”,里间伺候的瑞珠半晌没
有反应过来。她还在怔愣,转瞬响起皇贵妃的惊慌之声:“来人!皇上这是被梦魇着了,得了识人不清的癔症,太医,快请太医!”
云琇说罢,急急地下了榻,竟是有些六神无主地落下了泪。
梁九功大惊失色,赶忙应了下来。
皇贵妃可是万岁爷的心头宝,她说的话有时比圣旨还管用。这些年来,万岁爷为了讨娘娘的欢心无所不用其极,连轻声呵斥都未有过,昨儿还召钦天监占卜立后一事,而今冷冰冰地唤她“宜妃”,不是癔症是什么?
癔症二字传入耳中,康熙的未尽之言,就这么被堵在了嗓子里。
他的嘴角抽动着,重获新生的喜悦被满腔震怒所替代,“胡编乱造,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云琇打断了他的话,遮住眼底冰冷,哭得愈发伤怀,“皇上,您突然变得这般,叫臣妾怎么活?”
又道:“皇上龙体有恙,竟连本宫也不识得了。梁九功,派人去毓庆宫请太子爷,别有片刻耽误……”
里间脚步万分嘈杂,又有哀绝的哭声响彻,康熙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瞧着宫人对云琇言听计从,其中便有早年服侍于他的梁九功,他只觉太阳穴突突作响,怒极而笑,荒谬之感席卷而来。
宜妃何时梁九功也笼络了去?
“反了天了。”他阴沉着脸翻身下榻,正欲让那狗奴才滚过来,便听闻了“毓庆宫”“太子爷”几个字,霎那间愣在了原地,嘴唇一颤,久久未语。
是了,如今是康熙三十二年,保成仍旧好端端的,与他的父子之情尚未断绝。
一时间再也顾不得宜妃犯上之罪,他心说这样也好,朕……迫不及待地想见见他。
落在梁九功的眼里,皇上一会生怒一会发呆的,与平日举止大相径庭,越发相信了云琇所说的癔症,似蚂蚁般团团转着,急得上了火。
幸而今日不是大朝会,他招来一个小太监,附耳道:“快去乾清门通报一声,对着诸位臣工,就说皇上龙体有恙,快去!”
……
不出多时,陈院判火急火燎地赶到,太子胤礽紧随其后,俊颜止不住的担忧:“皇阿玛,宜额娘。”
他们
到来之时,云琇便遣退了宫人。康熙如愿见到了最为牵挂的孩子,怔怔地看着他,深沉的欣喜与复杂交织,半晌没有说话。
可这副模样,于太子而言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到底还是担忧占了上风,他拧紧了眉,扶着康熙坐到榻前,焦急地道:“陈院判,快为皇阿玛好好瞧瞧。”
“不必了,你退下。”康熙淡淡开口,利剑似的目光射向陈院判,“有没有癔症,朕最是知晓,下去。”
陈院判心肝颤了颤,花白的胡须一翘,顿时有些左右为难,“皇贵妃娘娘,这……”
云琇拭了拭眼角的泪,低低地同他道:“暂且避上一避,本宫过后宣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