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安慰的话没有效果,太子重重地喊了一声:“四弟!”
胤禛打了个哭嗝,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有两个额娘不好吗?你看看孤,孤的额娘早早地去了!”太子隐隐明白了皇贵妃与德妃的争端,后悔出主意的同时抹了把脸,直直地望进胤禛的眼睛里,一字一句道:“你比二哥好太多了。”
胤禛呆立在了原地。
太子叹了口气,初显俊秀的面孔满是严肃。
他低低地道:“有时候,不要偏听偏信。难得糊涂,才是正理。”
他不指望六岁的弟弟能够听懂,囫囵地记住就行了。小小年纪便极为较真,若凡事都要争出个对错来,伤心的最后还不是四弟自己?
胤禛止住眼泪,双目茫然地看着太子,“二哥……”
太子心下一软,摸了摸胤禛的光脑袋。
夹在养母与亲娘之间,四弟的日子不会好过。
越想越是心疼,太子下定了决心,得去乾清宫求见皇阿玛。
***
乾清宫,西暖阁。
“皇阿玛。”太子少见地有些扭捏,哼哧了好半晌才道,“儿子有事相求。”
半大少年总把自己当大人,平日里再成熟不过,如此情态倒是少见。
康熙批着折子,掩住笑意,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讲。”
太子咬咬牙,把胤禛为之烦忧的事儿和盘托出,说完垂下头,蔫道:“四弟近来没什么胃口,儿子没法,这才……这才禀报皇阿玛,想着让四弟开心些。”
暖阁里蓦然安静下来。
梁九功一惊,我的太子爷哎!
后宫之中、庶母之间的事儿,您何必掺和进去?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不该您来出这个头。万一皇上认定您在上眼药,这……
康熙搁下笔,平静地看了太子好半晌,让胤礽越发忐忑起来,攥紧了手心,小声叫了句皇阿玛。
出乎梁九功意料,片刻后,康熙翘了翘嘴角,起身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感叹似的说了声:“保成长大了。”
话语间满是欣慰。
因为少时登基,缺少皇阿玛的关怀,没过几年,亲额娘又离他而去,康熙决心做一个好父亲,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兄友弟恭的场景。
他最宠爱的是太子,可对其他皇子公主,也有一片慈父之心。
如今保成为了胤禛,冲动地找他这个皇阿玛求助,明知不该管,却偏偏操了这份心。
对弟弟如此关爱,怎能不让他动容?
好,好。
“皇阿玛知晓了。”回想胤禛的伤心事,康熙眼眸一沉,看向太子的时候又恢复了温度,“保成,这些还轮不到你操心,读书要紧。知道了么?”
说罢,就考校起太子的学业来。
太子悄悄松了一口气,有些小高兴,以往回答问题的紧张不翼而飞,背诵流利,解释明晰。
边背边想,皇阿玛第一次夸他长大了!
是因为帮了四弟么?
模模糊糊间,小太子意识到了什么,脑海中亮光一闪而过。
日后,孤要对弟弟们更好一些才是。
***
“娘娘您瞧,万岁爷哪会忘了您?今儿晚膳,说是在永和宫用……”吴嬷嬷笑得脸上起了褶子,忙不迭地催促宫人给德妃上妆。
德妃欣喜地笑了笑,摸了摸肚子,柔声道:“叮嘱御膳房了没有?可别怠慢了去。”
这段时日,她过得不怎么顺心。
承乾宫请安之时,被宜妃一气,行了差错,德妃颇为后悔。加上康熙四五日没来永和宫,她担心皇上恶了自己,现在总算放下心来。
“娘娘且放宽心。谁敢怠慢?”吴嬷嬷忙里忙外的收拾寝殿,笑道,“单凭六阿哥,还有肚子里的小阿哥,谁都要敬娘娘几分。”
这话说到德妃心坎里了。
胤祚聪慧伶俐,极得皇上喜欢,那个“祚”字,不就体现了皇上的期许?想起方才前来请安的小儿子,德妃的笑容更深了,面上是完完全全的慈爱。
天色渐暗,康熙的轿辇停在了永和宫前。
德妃一身浅绿衣裳,淡妆点点,更显清丽;虽比不上宜妃的丽质天成,后宫之中,她的样貌也是拔尖的那一批了。
甫一见康熙,德妃便福身请罪,眼眶红了红,“皇上,臣妾前些日子犯了错,对着您赏赐的玉如意,自省许久……”
康熙负手而立,淡淡地打量着她,几息过后缓和了面色,“起来吧。”
总归是自己的妃嫔,育有两子,且现下怀着孕,给一个小小的教训便好。
德妃抬眸,感激地应了是。
待进了里间,她立在一旁,服侍着康熙进膳,好似又成了当年那个温顺体贴的乌雅贵人。
乌雅氏做贵人的时候,每每侍膳都是这个站位。一晃这么多年了!
康熙忆起往事,面色更缓。
德妃心下一喜,皇上还是记得从前的……
气氛正好,她抿嘴一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康熙指了指膳桌,放下碗筷随意道:“这道八宝鸭,还是翊坤宫的味道好些。”
德妃笑容僵在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