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没查清楚,为了省事,为了医院的名声,就这么一刀切,随意牺牲了一位医务人员。
所以护士长不可能一口答应下这件事,她也做不了这个主。林老实没有为难她,跟着她去见了院领导。
领导刚开始果然不同意公开道歉,只同意私底下给江圆赔礼道歉,将这件事控制在小范围内,甚至他们还提出,等事情圆满解决之后,可以让江圆回到军医院上班。
但林老实不答应,他固执地认定,一码事归一码事,道歉是一回事,工作是一回事,更何况,那工作本来就是江圆的,拿来当补偿当谈判条件算什么事。
林老实认死理,认定的事就不改变,院领导怎么劝都说不过他,最后只好打电话给林老实的老领导。但林老实还是不买账,反过来告了医院一状,给医院扣了一堆大帽子,什么“脱离群众,官僚主义”之类的,搞得院方领导头大不已,怕了他,赶紧答应了他的条件,不然这个蛮牛搞不好还能不依不饶地闹到上面去。
因为江圆要次日上午才到,所以双方把公开道歉的时间定在了上午十一点半,这个点,病人们基本已经打完了点滴换了药,开始吃饭,医务人员相对比较空闲。地点则安排在了门诊大楼门口一侧的空地上。
***
次日上午十一点多,江圆满头大汗地跑进了这个她工作了三年的地方。一进医院,江圆就看到门诊大楼左侧站了一二十个旧同事,护士长和另外两个院领导站在前面高一步的台阶上,旁边有林老实、何春丽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大爷。
瞧见江圆,护士长马上跑过去,扬起笑脸说:“小江,你来了,站这边。”
她把江圆拉到人群前,正面对着林老实与何春丽。
院方领导都没说话,林老实就拉着何春丽上前一步,然后弯腰,九十度鞠躬:“对不起,江圆,那封信是我爱人写的,给你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我们非常抱歉!在医院期间,你对我照顾得很细心,并无任何不妥的行为。”
何春丽站在他旁边不动,脸上写满了怨恨和恼怒。既然已经闹翻了脸,她也懒得伪装了。
林老实道了歉,站直了身,发现旁边的何春丽无动于衷,他给何春丽丢去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何春丽打了个寒颤,想起昨晚林老实从医院回来后找她说的那番话,不禁心底发寒。
当时,林老实推开门,冷冷地盯着她:“明天别想搞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道歉,如果敢胡言乱语,再恶意造谣生事,我就报警,把你送进公安局。最近开始严、打,你自己想想,你这种恶意造谣污蔑医务人员的行为,会判几年的刑?不怕坐牢,你就尽管乱说!”
这句话还真震慑住了何春丽。上辈子这时候,她已经跟胡安去了南方沿海,当时正好赶上这一波严、打,有一阵子,胡安特别老实,窝在家里发霉都不去打牌了。听说是他的一个牌友被抓,因为赌博,被判了好几年,还有一个找小姐,被判了十几年,那些年风声特别紧,她也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因为学历不高,何春丽也没读书看报的兴趣,哪怕身处在历史的洪流中,对这段历史也并不清楚,具体哪些行为会被抓判刑,她也不知道。但私底下赌几块钱,自个掏钱睡小姐,都会被判刑,就别提她写这种莫须有的举报信了。
而且这里是林老实的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谁都不认识,林老实要弄她很容易。
何春丽这会儿才意识到了怕,但为时已晚,所以今天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对按照林老实的吩咐给江圆道歉:“对不起江圆,这封信是我写的。因为我觉得你瞧不起我,嫌我照顾林老实不尽心,还介绍我买高价鸡,我心里不服气,就想给你个教训,所以走的时候写了那封举报信,还偷偷盖了林老实的章。”
为了证明这一点,院方还摆了一张桌子,铺了两张白纸,上面放了一支钢笔,让何春丽现场写了那封信里的两句话,一对比,字迹一样,一看就出自同一个人手。
这下大家再也没了疑惑。
了解了事情真相的医生和护士纷纷朝江圆投来歉疚的目光,院领导也说:“小江同志,对不起,发生这件事时,院里没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保护你,是我们领导失职。在这里,我代表医院,对你表示诚挚的道歉,同时,也欢迎你回来,医院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着。”
江圆捂住嘴,眼泪扑簌地往下滚,在于梦书来医院大闹,在同事领导都不相信她,病人家属也戒备地盯着她时,她都强忍着没有哭。
可这一次,她不想忍了,别人爱笑就笑吧,她要把这一年的委屈通通哭出来,然后都忘掉,身无包袱地往前走,做更好的自己。
公道顶多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那些曾经有过的怨恨,偏激,此刻都远离她而去了。
大楼前一片安静,只剩下江圆痛彻心扉的哭声,一声一声,直击人的心灵。在场的医生和护士,不少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事发后他们人云亦云,就因为江圆男友的指责,就因为一封未经证实的举报信,他们就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自己的同事,想想就羞愧!
护士长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湿意,鼻头微酸,掏出手帕,递给了江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