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奕打开门,按亮了顶灯。这个灯泡可能是用过了年限,光线有些昏暗,像带着雾蒙蒙的影子,所有的家具地板和墙壁,在被它照亮的同时,都被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好像很老很老的电影胶片被放出来的时候的那种,仿佛带着微微颗粒感的模糊。
阮奕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时空颠倒的感觉。
就像他拉开了这扇门,回到了尘封在记忆里的上辈子。
依然是这个房间。这座鞋柜。这个有点掉漆的长木桌子。头顶的灯罩微微泛黄,蓝白格子的地板因为被太多人走过,有几道不太明显的裂缝。
跟曾经的一模一样。
他走到沙发旁边,就像从凝固的时光里走过去,揭开了那个灰扑扑的沙发罩。
他突然想起来,上辈子陆炳辰嫌这个颜色太难看,后来专门换成了墨绿色。
陆炳辰跟了过来。
阮奕平静地望着他。
还是这个人。
那瞬间,所有物是人非,物非人是,人事斗转的荒唐和酸楚,就像潮水一样涌出来,从他的心头漫过,浸透了四肢百骸。他觉得自己的眼珠都被那种满满涨涨的潮水挤得发涩。
那目光看得陆炳辰心头一跳。
阮奕把手机递给他:“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一会儿过来接你。”
陆炳辰拿着手机,眼巴巴地问:“一会儿能是……多久啊?”
阮奕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陆炳辰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阮奕等着他打完电话,过了一会儿,说:“陆炳辰,我们聊聊。”
陆炳辰直觉阮奕要说的话是他一点都不想听的。他小声说:“阮奕,我胳膊疼。”
阮奕忽然笑了一下:“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每次一撒娇就喜欢叫我的名字。”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真疼,结果后来才发现,你是没事的时候老是说自己这儿疼那儿疼,其实真疼的时候反而不吭声了。”
这是重生到现在,他第一次用这么平静的,几乎称得上是温柔的语气讲起从前。
陆炳辰的眼微微睁大了,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发现这个的时候,我就想,为什么呢?”
“然后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小时候邻居家里盖房
子,有一只母猫从烟囱里爬进来,生了一窝小猫之后又走了,后来她陆陆续续把小猫都叼走,只剩下一只不管了。邻居把小猫放在路边,李可有时候会喂它。它也认识李可,平常会跟过来抓裤脚蹭蹭拱拱的。但是有一次它的腿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刮了一道口子,受伤了,自己回窝里舔伤口,怎么都不让李可靠近。”
阮奕顿了顿,继续说:“其实那时候有很多次,我看着你,都在想,你这么聪明,这么耀眼,为什么会这么没有安全感?我没有问过你,但是后来你跟我提了你家里的事,我就知道答案了。”
“当时我就在心里决定,我要把你……当成宝贝。”
“不管在别人眼里你是什么,在我这儿,你就是我的宝贝。我想好好地照顾你,给你很多很多的爱。人心里缺了个口子其实是很难受的。就算他自己习惯了,麻木了,没感觉了,但缺的那个口子永远在那儿。我希望能有一天,你在我面前想说疼就说疼,想任性就任性。什么都不会害怕,什么都不用顾忌。”
不像那只小猫,永远防备着,抵触着,藏着掖着自己的伤口,独自舔舐疗愈。
阮奕抬起头看着顶灯。一圈一圈的光晕在他的瞳孔里扩散,像涟漪起伏。
他轻轻地说,“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陆炳辰嘴唇颤抖,眼忽然就湿了。
他想起燕山那一夜瓢泼大雨,他抱着分手的念头给阮奕打了电话。但是第二天醒过来,手机上忽然多了十几通未接电话和一个位置信息。
他找过去,看见阮奕脸色苍白,强撑着靠在窗边。看到他的第一眼,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终于放松下来的安心,和淡淡的疲惫又温柔的笑容。
黑色长毛的猫头鹰玩偶。他随口一提,第二天就会出现在面前的蛋糕。每一次遇到事,烦心了,恼怒了,难受了。他若无其事,丝毫不形于色,阮奕却只一眼就能懂得。
有多少不曾宣之于口的爱意,就在那些温柔和纵容里,被他轻描淡写享受过,又忽视了呢?
“阮奕,我……”
阮奕笑了笑,止住他:“让我说完吧。”
“你开始跟我在一起,压根没打算认真。”他看着陆炳辰的眼
睛,“没想到我早就知道了吧?”
陆炳辰僵住了,眼神飞快地闪了一下。
“我知道,但我还是跟你在一起了,因为我很心疼你。是不是挺可笑的。”阮奕轻轻笑了一声,“但我真的想好好爱你。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太习惯别人对你的好,但又缺少真正的爱,所以不知道怎么爱别人,才会表现得那么冷酷,那么残忍。如果换成其他人,那些被你的外表,家世能力,还有你表现出来的性格所吸引的人,如果看清楚了这个,可能不一定会接受。当然,我确实没想到你最开始接近我是因为阮意浓,要是知道,我肯定会离你远远的。”
陆炳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