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辰和陆熠从他家里离开之后,阮奕就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靠在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
他觉得很累。
其实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感情多丰富的人,唯独在跟陆炳辰在一起的这一段,这颗心就跟下了油锅,在七情六欲里上下煎腾。窗户开了条缝,凉风吹过,他心绪杂乱,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醒,眼睛睁开,脑壳嗡地一炸,阮奕一下没忍住“嘶”了口气。
酸疼的胳膊和两条腿,浑身发热又发冷,稍微一动就觉得天旋地转——这种感觉阮奕太熟悉了。又是他每逢换季必然会来的高烧。
他习惯了。从药箱里找到退烧药,吃完药,给老郑发了请病假的短信,然后回房间躺在床上。
老郑接到短信,正准备给阮奕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就听到教室的门被敲响了。
班里不少人抬头往门口看,随即发出了一串大声小声的“哇哦”。
陆炳辰立在门口。
半年没来学校,大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10班的同学每天跟阮奕朝夕相对,纷纷在下面开玩笑,自诩面对帅哥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被锻炼出来了,现在见美色如见浮云。但陆炳辰的帅跟阮奕是截然不同的类型,那种浓烈得让人不敢直视的俊美,真的让人眼球都有一瞬间的失重感。
陆炳辰转进他们班,胡峰一早上就跟老郑打过招呼了。老郑在讲台上简单做了介绍,就把陆炳辰指到安排好的座位上。
陆炳辰走过去,目光扫过全班,却没看见阮奕,只见到一个座位空着。他皱了皱眉。
升上高二后搞班委竞选,童彤高票当选班长。她拿出小本,站起来汇报考勤:“老师,阮奕今天怎么没来啊?”
“他生病了,在家里休息。”老郑说,“最近换季了,这两天气温变化大,尤其是早晚的温差,你们都要注意身体,别跟隔壁班似的,呼呼啦啦一下感冒了十几个。”
“哦——”一群人拖拖拉拉地答应。
一上午,陆炳辰给阮奕打了不知道几通电话,意料之中没有一通被接。他握着手机,低着头,听着自动挂断的嘟嘟忙音,牙齿在嘴唇上咬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阮奕睡之前把手机调成静音,一觉醒来才发现已经到中午了。他摸摸额头,还是烫手。烧得口干舌燥,站起来,眼前金星乱冒,他强撑着去厨房接了杯水。
突然传来敲门声,当当当三下。陆炳辰在外面说:“阮奕,是我。”
阮奕本来准备去开门,听见是他,放上门把手的手指又顿住了:“有事吗?”
“我知道你生病了,打你的电话没有接。”陆炳辰小声道,“你还好吗,我可以照顾……”
“不用。”阮奕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不是大事,只是发烧而已。”
陆炳辰咬牙:“你中午吃饭了吗?”
“没,吃不下。”
“早上呢?”陆炳辰知道他肯定没吃。
他照顾阮奕太多次,对阮奕在病中的习惯再熟悉不过。可即使在这种时候,阮奕还是这么坚决地在推开他。难言的钝痛像密集又冰冷的雨水,一下比一下更重地击打在心上。
陆炳辰压下心底的急迫,手扣在门上,声音微微发颤,“我只是想照顾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阮奕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辈子他每一次换季病倒的时候,陆炳辰无论有多忙或者在多远的地方,都会赶回来陪在他身边。那种无微不至的照料曾经是他心底最温柔的回忆。肯定是因为高烧吧,那一刹,他眼前稀薄地模糊了。
陆炳辰站在门外,阮奕越沉默,他的心越往下沉。
“陆炳辰,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阮奕说,“不说了,你走吧。我回去睡觉了。”
陆炳辰站在门外,青筋从绷紧的小臂凸起。静了两秒,他突然举起手,一拳重重捶在墙上,然后猛地转身,掏出钥匙拉开对面的门,大步走到阳台。
这是老式的楼房,隔壁阳台的距离不到两米。
陆炳辰眼冷如冰,目光在两个阳台之间一扫而过,长睫缓缓垂下。他屈了屈膝,疾风般一脚蹬冲上围栏,身姿矫健如豹,像空中划出一道闪电,轻捷近乎无声地落在阮奕家的阳台上。
阮奕本来已经躺床上了,陆炳辰跳过来的那一秒,他惊得魂飞魄散,连被子都扯到了地上。
“这他妈是五楼!”阮奕第一次连脏话都被逼出来了,“你他妈在干什么?!”
浑身的冷汗真是刷的一下,从头到脚都毛了。阮奕站在那儿,十根指头都在发抖。
陆炳辰走到他面前,捡起地上的被子,趁着那低头的一两秒抹去眼里的狠戾,这才抬起眼,温柔地把被子展开裹在阮奕身上,低下声音,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宝贝不生气。”
阮奕盯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退烧药吃了,消炎药呢?上床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煮粥喝好不好?”陆炳辰的表情平静得就像刚才那个跳五楼阳台的人不是他,浑身上下连呼吸和脉搏的频率都没有一点变化。他甚至游刃有余地张开手臂,隔着被子拥住阮奕,把他带到床边,放好枕头,扶着他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