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苦笑道,“沈大人关在牢狱,沈家被封禁,哪里能请太医,不过为首的将领念着您的缘故,还是将平日给沈夫人看诊的一名老中医给请了去,不过听意思是无济于事。”
段氏自沈展出事,一病不起,其中断断续续好了几日,到了寒冬腊月吹了一口风病情加重,后来沈黎东入狱,人彻底就倒下了。
偏生朝中还未复印开朝,沈黎东的案子不曾落定,人出不来,沈家这个年自然过不好,段氏从不示弱于人,心中愤恨,病情一日重过一日。
谢钦眉头微拧,抬了抬手,“去请范太医。”
“是。”
晕黄的灯芒投递在他修长的身影,长长的影子打在墙头,被拖得无限长。
谢钦回了故吟堂东次间,隔着珠帘凝立,那道娇俏的身影歪在拔步床上并未睡着,也不知她在摆弄什么,纤细的玉臂从被褥里探出,隔空撩着水花,柔软的手指跟柳条似的摆弄风姿。
顷刻传来她懊恼的嗓音。
“碧云,你说若我养在京城,跟着沈柠一般教养,是不是也能擅长舞艺?”
她臂枝十分的柔软,舞起来犹如柳条抖动,若自小习舞,必是倾城之姿。
谢钦看着这样的沈瑶,心头一片酸楚。
大约是他的脚步声比平日要沉,碧云很快发现了他,连忙住了嘴,默声施礼退了下去。
沈瑶舞着舞着,手臂忽然被人抓住,她未转身,只是笑,
“果真是只写了一封信?对了,接下来数日你得空否,咱们去一趟通州吧,我想看看我的果圃....”
沈瑶絮絮叨叨说着,半晌不见身后有动静,她不满地扭过脸来,对上谢钦深邃的眼,
沈瑶见他脸色不对,大好的心情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出什么事了?”
谢钦如实道,“你母亲病危。”
沈瑶心咯噔一下滑入冰窖。
木了片刻,身子不知不觉抖动起来。
她明明与段氏没有感情,不知为何,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似的,浑身开始发凉,嘴唇都在打颤。
谢钦紧紧搂住她,察觉她抖得厉害,不敢箍得太紧,小心翼翼抱着,
“肆肆,你心里难受就说出来。”
“我不难受,我为什么要难受?”沈瑶眼神发直盯着他,负气反驳。
可是下一瞬酸胀灌入眼眶,泪花自眼角溢出来,沈瑶嘶压冷笑,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危了?我这才回京多久她就要死?”
“我什么都没做她就死了?我还没把她骂我的话骂回去呢?”
“我发过誓,要让她求我喊她一声娘!”
“不,死的是段氏,不是我娘...”
沈瑶语无伦次地说着,脑子里如同塞了一团浆糊,双手箍着脑筋试图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谢钦眼被她的泪刺痛,随后打横将她抱起,大步往外走。
沈瑶起先挣扎,可挣扎了一下下便停下来,仰起眸,似有雪珠从半空洒下来,冰渣子扎在她脸上,她心里从未有这么空。
这么多年来,自出生到今日,沈家一直是她心里的刺是她绷紧的弦,每每瞧见段氏,她忍不住就想怼她几句刺她几句,现在那个人快要没了,她要去哪里泄愤....
平陵看着谢钦抱着沈瑶出来,立即套好马车,迎着二人上车,马车飞快地朝沈府驶去。
路上,沈瑶神色呆呆靠在谢钦身上,眼珠蒙了尘般没有半分光彩。
从谢府赶到沈家要跨过正阳门,马车再快,也得两刻钟往上,时不时有暗卫递来消息,告诉谢钦,太医已抵达沈府,谢钦安抚她,
“请了三位太医过去,或许能救她一命。”
沈瑶闻言眼珠子转动半个,低低嗤笑一声。
她这个时候才明白,她居然不希望段氏死,她巴不得那个人长长久久活着,看着她成婚生子,看着她儿孙满堂,看着她风光无极,在未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后悔,后悔当初不该抛弃她.....
她不明白,她到底在较什么劲。
压抑在心底的愤怒与仇恨,在这一瞬通通滋生出来,她像是一头困兽无处泄力,双目通红,眼角绷得紧紧的。
离着沈府越近,胸口那股情绪越发浓烈,最后积在闸口,化作泪水奔腾而出,沈瑶趴在谢钦怀里崩溃得大哭,心里那口气忽然就这么泄了。
城中烟花绽放,炮竹鸣动,各家各户犹在庆祝新年。
她拽着他的衣襟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安放自己多年的委屈和不甘。
谢钦将她拢在怀里,感觉到她的不安和害怕,不停地安抚,
“肆肆,我在,我一直都在....我永远都在。”
怀里的哭声潮涨潮落,到最后慢慢归于宁静。
随着马车突然停下来,沈府外的喧哗打破了马车的内的静谧。
沈瑶哭过后人清醒不少,稍稍整理仪容,没了方才的失态,面无表情踏出了马车,大约是她气势过于凌厉,无人敢细盯着她的眼瞧。
沈府外人头攒攒,一排铁甲侍卫手举火把将夜空照得通明。
大门外聚集了一些人,看样子要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