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杉撞在锦杌上,胳膊肘生生地疼,她却不敢作声,只得跪着远些了。
段氏蓬头垢面,转过身来,眼珠盯着帐顶发怔,
“我若多生两个儿子,也不至于将希望系在他一人身上.....”
沈柳站在珠帘外,听了这话心头倒苦水,她丈夫为沈展争相奔走,不得段氏一句好话,到最后还被责怪不是个儿子,她气得拂袖离开。
沈柠默默站了一会儿,将沈杉扶起,示意丫鬟伺候她出去,自个儿钻入段氏的帘帐,轻轻将母亲搂紧,替她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无声照料她。
沈杉捂着痛处跨出门,听得里面传来段氏压抑的呜咽,心里如同塞了棉花般,喃喃无声,丫鬟却搀着她紧快往外头走,
“姑娘,您听奴婢一句劝,您为老爷夫人付出这么多,从来没人惦记着您一点好,姑爷为此吃了不少苦头,保不准心生埋怨,依奴婢看,这沈家您以后还是少来。”
沈杉回眸看了一眼高阔的门庭,半晌没有接话。
三皇子一出手,到底是帮着沈黎东摆平了这桩案子,只是到了八月大选之时,沈黎东和张文清谁也没捞着刑部尚书的位置,谢钦不可能让张文清上位,也没打算扶持沈黎东,暗中朝皇帝举荐了大理寺卿宋瑜,如此,宋瑜平调任刑部尚书,刑部比大理寺分量要重一些,也算得上高迁。
沈展离京这一日,秋风正盛,段氏病重起不来床,沈黎东带着三位女儿与女婿并沈家两位公子来郊外送他,沈展模样有些落拓,神色倒还算镇定,沈黎东看着唯一的儿子酸气涌入眼眶,没忍住捂着脸抽泣。
沈展手上脚上都锁着铁链,不方便行走,他迎风而立,展颜一笑,
“爹,回去好好照料娘,这些年儿子给你们添麻烦了,此去雍州,权当历练,儿子心境开阔,并不觉得难过。”
沈黎东越发泪流不止。
沈柠和沈杉都是带着幼弟长大的,看着他泪如雨下,一个上前替他买通衙役,一个执手帕帮他拭去满脸的脏污,
“你放心,你三姐夫在雍州待过三年,已去了信拜托人照顾你,你安心。”
沈展笑着应了一声,随后目光越过沈杉落在沈孚身上,
“二哥,我想见四姐一面,你能帮我递个口讯吗?”
他话音一落,那头沈柳气冲冲奔了过来,拧了他面颊一把,
“你个混账,你出了事,她幸灾乐祸,趁机与沈家断了个干净,你居然还惦记着她?你能有点出息吗?”
沈展没理会她,只是目光灼灼盯着沈孚,沈孚无奈,
“我帮你去一趟。”
一个时辰后,沈瑶在西山外的凉亭见到了沈展。
她打量了少年一眼,脸上倒也没过多表情,
“你找我何事?”
山风如浪,一阵一阵刮过脚下,沈展笑容不改,
“我只是想亲自跟你道歉。”
沈瑶眉头微微一挑,“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何来道歉一说。”
沈展轻声道,“这阵子你心里不好过吧。”
沈瑶神色一顿没做声。
“我出事后,沈家必定来骚扰你,我为此感到抱歉。”
沈瑶看着神色和缓的沈展,稍稍有些意外,“我以为你跟沈家人一样怪我袖手旁观呢。”
“我如实告诉你,我做不到幸灾乐祸,却也绝不会伸手。”
沈展颔首,“你心里愤懑,不愿主动帮忙也是情理当中,我没有怪你,如果因为一个人没帮我的忙而苛责他,那人世间的烦恼太多了,与其怪别人,不如恨自己,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
沈瑶嘴角轻咧,“怎么,深陷囹圄,反倒大彻大悟了?”
沈展苦笑,“我以前被爹娘惯坏了,上头又有三个姐姐姐夫替我收拾烂摊子,甚至为了摆脱她们,我总要折腾出幺蛾子来,这一回算是彻底栽了。”
沈展扬眸看向山峰处,那里松涛阵阵,层林尽染,不远处正是冠盖如云的都城,而这些繁华即将离他远去,他眼底渗出一丝苦涩,
“你说这世间是不是有因果轮回,我不珍惜爹娘和沈家,结果沦落到这个结局,而沈家因为抛弃了你,也被你给抛弃。”
沈瑶毕竟没有与沈展共同生活过,不知他有多顽劣,自然也生不出厌恶或愤慨,
“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未尝不好,你瞧我在岳州庄子,也学了不少本事,男儿志在四方,陛下看着老爷的面也不可能真的为难你,无非是给皇后交待罢了。”
沈展笑,“看父亲面子不尽然,我怕是看首辅的面子吧。”
皇帝明面上说是徒边,文书上却写着选壮丁充实边关,虽然绝了他科举的机会,过所上却还是清清白白的,这就够了。
想必离开京城界地,这身镣铐就会被解下。
他父亲还没这么大面子让当今皇帝煞费苦心周旋,只能是谢钦。
沈展见沈瑶一面,一是道歉,二是道谢。
沈瑶与谢钦虽没有主动帮他,却因着是她嫡亲弟弟的身份,朝中上下都给足了面子。
说到底,他还是沾了沈瑶的光。
这些事谢钦没跟沈瑶说,沈瑶并不清楚,她只能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