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无迹的星河蔓延铺展, 银灰色的星舰在黑暗中穿过,挣脱那些质量极大的星球的捕捉, 灵巧地回归于轨道中。
他们拥有最顶尖的设备, 最有经验、最危险的船长和舵手, 只是他们这次载的不是要避开星际巡警的危险货物、也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帝国逃犯, 而是一个相当有身价的成年男性。
连船长都很难相信, 这种有钱人会和他们这种脑袋栓在腰带上的亡命之徒做交易,只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格雷星系。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星盗的星舰上, 为了避免乘客有“不规矩”的动作, 刻意引来警戒军, 皆会被切断信息通讯, 难以与外界联系。
谢怀恩此时正站在瞭望室里,极平静地望着星空。
只是他虽然比大多数乘坐星盗舰艇的人要显得冷静镇定, 却也比谁都要心急如焚地躁动。
谢怀恩直到现在, 还是难以平静自己的情绪。
博多罗星系发生动乱, 镇压军队的军.火物资皆无法跟上,而谢怀恩除了收容难民外, 同样以物资攫取大笔金钱。
这件事相当难以操作, 救国救民的义商和赚国难钱的悍匪之间只相距一线, 所以谢怀恩相当果断地亲自奔赴被全线封锁的战场。
而也是这个时候,被他下令的下属,禀告了他恋慕之人的近况。
谢虚为荆墨斐澄清,他心中既酸且妒,也按捺了下来。却没想到情势会变成那样——
谢怀恩看到那些传言, 一瞬间无数的恶意与凶戾都涌上心头。
他以养子之名管理着谢家资产,从成年起,便受过无数攻讦和污蔑,再清楚不过这种口舌也可杀人;星网上的那些话,他一个字也不信,也自然有各种手段,将这种下作到彻底的污蔑言语湮灭,让幕后者再推不起半点浪花。
他只是害怕,谢虚不过少年。他这样的年纪,看到这样的话……会有多害怕。
谢怀恩自然也看见了那有关谢虚样貌的“爆料”,这种涉及现实的伤害,真正让他极度狂躁起来。
他并不是对恋慕之人的相貌没有好奇,却不希望是以这种方式看见。
但是在关掉星网前,谢怀恩还是在不经意间窥到了一眼。
这一眼,几乎骇得他惊心动魄。
没了求生对相貌的调整和遮掩,谢虚的样貌出现在眼前,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形象重合。五官上的相似,还有姓名的巧合……谢怀恩如瞢雷击。
要说是巧合,世上又哪来这么多的巧合。
谢虚居然是……他的弟弟。
谢怀恩原本害怕唐突谢虚,但这下却是安排了人手调查,印证了他的猜测。谢怀恩的心思一下子落在了别处。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弟弟。因为他清楚自己是养子,而这个谢家正经的继承人,可能会夺去他拥有的一切。因此他在少年时,几乎没和幼弟说过几句话,还是自谢虚受病苛累、而谢父谢母依旧冷淡后,才生出一点改变来。
原来父母亲,待他们亲生的血脉,也是那样冷情的。
谢怀恩觉得有些窃喜,又被反复涌上来的后悔和怜惜淹没。
他对这个弟弟,说起亲情,其实只是将他看作父母亲情的延续品。所以这么多年来,明知道谢父谢母并不算慈蔼,从未给谢虚的病情多予关注,又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将他以保护之名囚·禁在偌大的医疗室中,还博得一个惜子的好名声,却从未强势抗议过。
谢怀恩并不是对弟弟毫无感情,他只是更重视与父母的亲情,所以刻意忽视,刻意装聋作哑。
他与谢父谢母之间,到底没血缘关系,他怕自己何处做的出格,便葬送了这段并不算多融洽的亲情。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这样的行径,总算遭了报应。
数年如一日的忽视,他的默认和退让,成了囚.禁住心慕之人的牢笼。谢虚在星网中,那样漂亮的好似蕴含着星光的眼眸,与他印象中怯懦躲起来、害怕不安的少年重合起来。
谢怀恩的心,像是真正被镂空了般,细密地疼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谢虚,一刻都等不下去。
混乱的战争星系没有可通行的星舰,他就乘坐着臭名昭著的星盗的舰艇去。
谢家真正的少爷,他心中恋慕的人——应当得到最好的对待,而不是被困在樊笼中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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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回到王城中后,又被严加训.诫一通,挨了板子。他的父王因为某个星系燃起的战火,也来不及管教他,便亲征前往;而王后又惯来是温和的性子,也只口头教训一遍。
小殿下侥幸逃过一劫。
他的侍读在一旁小心劝诫殿下,见修露出了不耐神色,才小心收声,又说一些趣闻轶事哄弄殿下开心。
侍读也是知道殿下在偷偷登录求生,自然也提起了最近盛传的那件事——还将那个叫“谢虚”的主角,现实里的相貌暴露时,众人的反应夸张地当笑话般的讲出来。
哪成想修殿下整个人都从座椅里弹跳起来了,整个人神色又像惊慌又震惊,一股脑地问他:“谢虚的相貌爆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