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架的桥梁沟通着长河两岸,煤炭开始源源不断地被开垦运出,而城市之间的道路也开始如同强有力的动脉一般在为首都供给着新鲜的血液。
——在过去,从佛罗伦萨到米兰可能需要十一天左右,可在新落成的大道上,他们只需要七天!
女王保持着对国家和工作的热忱,以至于都快忘记了某个重要的事情。
“大人,”尼可罗放下文件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道:“下个礼拜日,可就是达芬奇先生的生日了。”
海蒂原本在回复着信件,笔尖的那个A直接划过了半行。
“四月十五日?”她怔然道:“现在都已经四月了吗?”
“今天是四月六日。”尼可罗慢悠悠道:“老师现在就在大教堂里忙活着,您要不问问他喜欢什么?”
居然——已经四月了!
海蒂匆匆把那封信写完封好,随手把一摞文件交给了尼可罗:“帮我读完——晚上我回来看你写的纲要!”
“乐意之至。”尼可罗扬长声音道:“对我老师好点!”
海蒂在过去几年里,一直都没有给列奥纳多庆祝过生日。
几乎每年的四月都有各种麻烦事情。
不是罗马教廷在捣乱,就是列奥纳多捡了个小屁孩回来。
而在过去几年里,列奥纳多也只给她庆祝过两次。
去年的十一月九日,她还被困在罗马教廷里,等一个似乎永远不可能来的救援。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想要保留一点温馨又美好的小传统,简直是个奢求。
海蒂来到圣母百花大教堂的时候,一众教士见到她都露出惶恐又谦卑的神情,纷纷低头行礼。
她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循着记忆去寻找他的位置。
男人正在垂头涂抹着油彩,神情放松而又恬淡。
他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停顿动作去看她:“海蒂?”
“我——我很抱歉,”她站定时还有些喘气,只看着他干巴巴道:“我最近在处理工商业的事情,抱歉,我把你忙忘了。”
他们好像有六七天没有见面了,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每晚几点在办公室里睡着的。
“我也刚从佛罗伦萨学院回来,”列奥纳多露出温柔的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毕竟都是差点迟到婚礼的人,也许这才是我们喜欢彼此的地方。”
她哑然失笑,靠近了那一副《最后的晚餐》。
人物的定位和关系都颇为清晰,但一切都还停留在草图的状态。
等这副画完全完成,恐怕还需要三四年。
“不过……真的很久没有看你画画了。”海蒂熟稔地去帮他搅拌颜料,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当初画坊外有多少人排着队等你动笔,恨不得把钱袋塞到我的脸上。”
列奥纳多原本想和她聊聊有关他和上帝的那个约定,半晌只笑着继续涂抹那轻薄透明的蛋彩。
他在油彩里加了许多的亚麻油,能够进一步调整这副画呈现出来的质感。
海蒂挽起长袖帮他递着工具,眼神落在了方格般的浅浅标记上。
“列奥,这是什么?”
“是确定位置的辅助线。”列奥纳多回答了一半,神情有些诧异:“你们画画的时候不用这种东西吗?”
“辅助线?”海蒂后退了一步,开始看这依稀可见的棋盘线。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他道:“列奥,你们是怎么学习画画的?”
整个佛罗伦萨,或者说整个欧洲,此刻都处在绘画的热潮之中。
但绘画这个事情,比起所谓的‘艺术创作’,此刻更倾向于一种‘技术工种’。
古板的老师傅们制定出了一系列的规则,命令学徒们进行一模一样的模仿。
他们用国际象棋棋盘般的网格线把空间进行了完全的分割,只要在每个小格子里进行对应的勾勒模仿就可以完成任务。
在这种教学法下,小孩们可以很快就掌握到临摹的精髓——
只需要老师傅们画出大概的草稿,他们就能把画复刻到木板或者墙壁上,和其他人共同完成这个作品。
——而列奥纳多在小的时候,也是用同样的方式进行学习的。
只是他多了几分自己的想法,画的也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列奥纳多十几岁时,最初只是帮着老师韦罗基奥画画边角的小天使,可那天使便真有着孩童的神采,无论是饱满的脸颊,还是肉乎乎的小手,无一不勾勒出了最令人流连凝视的模样。
——也就在那之后,韦罗基奥工作室里的天使就统统归他了。
后来海蒂来到了他自己的工坊里,两个人又借炼金术师的名义开始解剖人体,开始了解更多的联动反应——在举起手臂的时候,有几块肌肉会跟着牵动变形;在抬眸微笑的时候,有多少个部位也会跟着牵连,而这些在皮肉的掩盖下,最终又会在表面有怎样的呈现。
在开始和海蒂一起解剖学习之后,列奥纳多笔下的人物拥有了更生动的体块感。
人物的身体不再是单一僵硬,公式化如临摹一尊雕像。
偌大的身体开始分割成不同的体块,又有着不同的呈现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