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又握拳敲了敲桌子:“你这个孩子,一工作起来就什么都不顾,偏偏画画又不专心,早些时候连颜料都赊账。”
“你这样子要是过一辈子,一年能吃饱睡好几次啊?”
列奥纳多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给父亲续了一杯酒,低着头喃喃道:“那您当初把我扔到庄园里的时候,就不在意这些吗?”
“庄园?”老头儿打了个酒嗝,反问道:“你爷爷会饿着你?我要是不去努力干活,哪里有钱资助你去读书识字?”
海蒂笑着起身,留他们父子两多聊一会儿。
等到了下午,列奥纳多是红着眼睛走出来的。
皮耶罗还是那副老样子——顽固,呆板,而且喜欢训人。
可他对父亲的认知,已经改变了许多。
他终究是爱着他的。
在第二天,他们一起坐车去了芬奇镇。
列奥的母亲卡泰丽那如今仍是一位农妇,甚至都不知道儿子如今的情况。
当初她匆匆地嫁给了一位农夫,然后为了他生了好几个孩子,如今也忙碌又疲惫,头发早已变得花白。
这些年里,列奥纳多会固定地给她寄些钱物,但两三年才可能回去探视她一次。
他和她根本无话可聊,而且与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家人也如同路人。
女王和亲王的列队颇为宏大,以至于当他们到来的时候,几乎整个芬奇镇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争抢着想要一睹贵族的真容。
卡泰丽娜根本不知道这两位是她的儿子和儿媳,也跟着儿子们在人群中看着热闹。
当列奥纳多翻身下马,缓步走向她的时候,老妇人露出了几分呆滞和怔然。
旁边沉不住气的小伙子直接尖叫起来,更多的人开始纷纷行礼致意,不敢有有丝毫的怠慢。
“母亲,”他看着老妇人道:“我回来了。”
卡泰丽娜根本无法把这孩子和过去的记忆比对起来。
他长高了太多,而且气质也完全如同蜕变成了另一个人。
三年前见他的时候,他还如同那些城里的画家一般,如今却变得坚毅沉着,成熟到让人觉得值得信赖。
这场会面简短而又足够温情。
老妇人拒绝了所有的馈赠,只愿意住在老房子里继续种地喂猪。
他们并不能聊什么话题,列奥已经对种地这件事一窍不通,而他的母亲显然也并不关心海岸线的国防布置。
可当他们返程离开的时候,列奥握着海蒂的手,看着一路消逝的风景道:“我原谅她了。”
也原谅我自己了。
这些年里,他一直有许多隐秘的痛苦。
这种痛苦来源于很多事情,但主要还是与童年有关。
母亲宁可生四个孩子都对他不闻不问,父亲遥不可及又冷淡疏远,他一度认为他并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也并不值得任何人的爱——也许他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童年时的许多渴望、痛苦、执念,在成长的过程中被压抑埋葬,却又在不断侵蚀着他的内心。
可事到如今,好像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海蒂靠着他的肩头,听着渺远的马蹄声,开口道:“想通了什么?”
“当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们是无所不能的。”列奥轻抚着她的长发,声音微沉:“我总觉得,他们是有能力来照顾好我,也本应给予我足够的爱。”
可如今他见到他们苍老又疲倦的模样,忽然懂了许多。
父母其实与世间的任何人,都并无区别。
他们都会有懦弱或矛盾的一面,会因为生计两手都是厚茧,也会对许多事情感到茫然和无助。
他所遇到的那些对待,并不是因为他在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做错了什么。
——而是他们原本就无力给予他更多。
这种无力感打破了父母这两个标签的光环,却也让他真的能够认清楚许多事情。
“……你是值得被爱的。”她轻声道:“你是最好的列奥纳多。”
他笑了起来,俯身亲吻她温热的唇。
“而你是我的救赎,海蒂。”
你让我逃离了许多事情……也最终宽恕了自己。
-2-
佛罗伦萨学院如今已经扩大过两次规模。
第一次是在海蒂加入学者行列时,洛伦佐追加了一笔巨额的赞助,让学院得以扩大数倍的规模,可以在今后容纳更多的学生。
第二次则是在海蒂重返佛罗伦萨的那一次。
她临走前把西城的那片豌豆田给了他们,并且教他们如何进行观察和记录。
海蒂在那一年也资助了佛罗伦萨学院,以至于欧洲的许多学者都开始闻风向那边拢聚,其中甚至还有好些位女性。
她们可能是想要避难的女佣,也有沉迷于自然研究的女贵族。
这个学院因为综合因素变得更开明和多元化,如今俨然是这个半岛里文化和科学的中心。
微生物相关的论著已经刊载发表了许多,他们甚至创办了学术性的报纸,开设专栏让不同派别的学生们激烈争辩。
发酵和医疗方面的技术一直在蒸蒸日上,几乎每一年都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