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3 / 4)

入颜料,加入松节油或者橄榄油,整个过程如同一个厨子在做汤糊。

海蒂对这个配比不太了解,便趴在桌旁看达芬奇先生忙活。

天蓝色的晶体被小心的筛选出来,拌入了蛋液与油脂,开始进行第一轮的搅匀。

她拥有一双剔透的浅蓝色眸子,长睫犹如鹊羽微微低垂,乌黑的长发微微卷曲,整个人的气质也糅杂了具有东方色彩的古典。

达芬奇原本在低头做颜料,无意间瞥了眼旁边的她,沉默了几秒,违心的没有夸赞一句。

海蒂不知道他在打量自己,只趴着看他鼓捣了一会儿,起身把坩埚里所有析出的蓝色晶体收集出来,挑了个小陶罐密封好。

只要暴晒就可以保存很久,是个好东西。

蛋彩易干,哪怕只是用来试色,也应在制备好之后尽快使用。

由于颜料的特性,达芬奇匆匆端了颜料过去,临时画了几笔。

油脂在碎粒上充分包裹,形成了不可见的一层油膜,牢牢地锁住了水分,也降低了这种化学物质的挥发性。

他执笔作画,只在涂过石膏的木板上潦草地起了个稿,便开始继续上色。

那犹如地中海般明亮辽远的色彩,如同东风吹起的浪潮一般,一抹又一抹地跃入了画中。

自浅及深,先明后暗,猪鬃毛刷快速地绘着十字形笔触,让颜料均匀地形成肌理。

海蒂端着柑橘汁站在旁边,看着淡淡的半幅海洋晕染开来。

“拿热水来。”

达芬奇洗干净了笔刷,又即兴的取了其他的颜料,开始绘制远处的人群。

竟是要画摩西分开红海时的那副情景。

埃及人的军队追着以色列人的子民,耶和华慈悲而又宽恕。

“——我愿意提醒你们,我们的祖先都曾在云柱下,都从海中走过,都曾在云中和海中受了洗而归于梅瑟。”

海蒂忽然想到了旧约中的这一句。

她垂眸看着画面不断地被充盈,看着他是如何绘画着自己先祖千年前的故事,心里的感情颇有些复杂。

圣经的旧约,原本就是犹太人的故事,是以色列的建国史。

犹太教衍生出了基督与东正教,无数派系在后续的历史中继续盘根错节的发展下去。

在基督教的视角中,是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犹大,是犹太人将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两族也因此而水火不容。

她注视着那分开的红海,看着画笔上无数被追逐的逃亡者,还有执杖疾行的摩西,连呼吸都静了下来。

海蒂的上辈子,自二战开始以后,就在美国改名换姓的逃匿了许久。

她流着希伯来人的血脉,一旦回到奥地利就极有可能落入纳粹手中,最后恐怕会尸骨无存。

身世与家庭,终究成了不可说的秘密。

上辈子生育了一对儿女,哪怕在她身边从未了解过逾越节与光明节,幼时随父母生活的许多记忆也被刻意遗忘,仿佛便真的不存在了。

伴随着颜料被夜风拂干,原本浅淡的海水如同被注入了灵魂一般,色彩变得深沉而有层次,甚至在烛光下泛着海浪般的光泽。

月白的波纹如同蛛网般布在悬崖般的浪潮间,人们见证了耶和华与摩西的神迹,在海峡深处匆匆前行。

海蒂都忘了自己在他身后站了多久,望着那副画安静地想着过往。

这辈子,恐怕与犹太的一切,也都是不可说的禁忌。

活着就好。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达芬奇拖延成性,如今借着这一罐蛋彩却画的酣畅尽兴。

他从未如此轻松的用过这种颜料。

群青石犹如金子一般昂贵,磨些粉来也只能画些边角的天空。

他本来就不善人体,今晚直接淡化了众生的大小,用更大开大阖的笔触绘出高悬的海浪,还不忘在长路的尽头添上圣光般的夕阳。

海蒂收回了思绪,坐在他的身旁帮他用热水洗着笔刷,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文艺复兴,是人性的启发之时。

中世纪的画上,原本都是记述神的故事。

可文艺复兴的浪潮,让无数蒙昧的内心开始渴望真实的人性,感受人本身最简单的需求。

她听佛罗伦萨的城民们说,美第奇家族花了重金,请小桶先生画了许多大型的壁画,令他在绘制天神的画中加入他们家族众人的样貌。

人生来应具有价值和尊严,而不仅仅只是拜神的蝼蚁。

这世道看着无风无雨,一日复一日的稀松平常。

可哪怕是从这幅画上也可以看出,有些固有的认知,已经开始崩解和改变了。

“你还在这里?”达芬奇回过神来,讶异道:“已经夜深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没事,我陪着您好了。”海蒂露出得体的表情,起身道:“晚饭热了两次您都没空,现在用一点吗?”

“吃些干面包就好。”达芬奇揉了揉眉头,看向那副油画道:“再画两个小时大概就可以收工了。”

他抓了一把刮刀,将海浪的纹理表现地更清晰些,又开始处理天际线的样式。

海蒂把黑面包端了过来,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