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去,唤道:“棠音?”
棠音独自立在廊下,微垂着眼,有些畏寒似地拢紧了身上并不算厚实的羽缎面斗篷,语声有些颤抖:“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余地?”昭华轻嗤了一声:“明日正午,大军就要开拨出城。如今箭在弦上,再想反悔,那可是军令论处。”
随着昭华的语声落下,见棠音仍旧低垂着眼,静立在原地并不抬步,便笑着走过去,挽过了她的手:“可别管这些不相干的事了。听闻天香楼里换了一位大厨,你快与我一道过去,尝尝玫瑰酥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她一壁笑着,一壁步履轻快地带着棠音往月洞门外走去。
唯有庭院中的春风卷过树梢的新叶,簌簌有声。
*
一夜更漏冗长,待天边微白时,昨夜通宵宴饮的相府仍在沉寂之中,却有一身姿纤细的少女,快步自廊下走过。
软底的绣鞋踏在青石地面上,一路轻软无声,须臾便出了月洞门。那纤细的身姿微微一侧,便又自半开的角门中出去,步上了等在相府门外的车辇。
“去城郊十里亭,要快。”她放低了嗓音,轻声催促坐在车撵上的荣满。
荣满与檀香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有些不安之色,但终究也不敢违她的意,只好应声将手中马鞭落下,疾声催马。
骏马绝尘而去。
城郊十里亭中,清理干净的青石桌面上,铺着一张双陆棋盘,上头黑白檀香子两两对阵,相顾无声。
而一身玄色氅衣的男子独自坐于亭中,修长的指尖缓缓转动着两枚晶莹的白玉骰子。
骰子之间碰撞的声响清越而微弱,是这静谧的十里亭中,唯一的声响。
——直至一阵马蹄声急促响起,车轮碌碌碾过道旁荒草的声音紧随其后,惊起一路寒鸦。
李容徽豁然抬起眼来,往声来之处望去。
在他的视线之中,一辆镂刻着相府徽记的马车匆匆于道旁停下,锦缎帘子被一双纤细的玉手微微掀起,露出一张柔白的小脸。
依旧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只是褪去了几分青涩。
似乎也轻减了几分。
小姑娘也远远便望见了他,却只轻轻垂下了视线,与荣满檀香吩咐了两句,便踏着小竹凳下了车辇,缓步向十里亭走来。
李容徽寸步未移,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定定地望向她,眸底暗色微涌。
一些这些时日中升起过的阴暗念头,刹那间,便要将他吞没。
这些时日,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之时,每每想起冬至那日小姑娘的一字一句,甚至单单只想起‘皇嫂’二字时,都觉如霜刀贴骨而过般,森凉而凛冽的痛意,令人难以忍受。
却也令人清醒。
他原以为自己还有漫长的光阴去筹谋,去算计,去不择手段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直至去岁冬日,小姑娘的一番话,才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时不我待。
即便是孤注一掷,他也要用最快的速度,得到权力,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之后,便将小姑娘抢过来,锁在身边。
哪怕她的心里没有他,甚至永不会有他又如何?
只要她只对他一人笑,只为他一人落泪,那双清澈的眸中,只映入他一人的身影。
那今日复明日,明日复此生,他永不会厌倦。
思绪翻涌间,小姑娘已步入了十里亭,于他身前不远处站定,只轻声开口:“北城之事,我已知晓。今日,我是来为你送行。”
十里亭,原本就为送别而建。
而在此送别之人,不知有多少,此生都不会相见。
棠音微垂下眼,错开了视线,只将目光轻轻落在他身后,铺了棋盘的桌面上,低声转开了话茬:“你还带了双陆棋盘与檀香子来——”
她似乎想起了曾经与李容徽一道打双陆的时日,一双羽睫愈发低垂了几分,掩住了眸底的情绪。只轻轻抬步行过李容徽身畔,于他稍远处的青石凳上坐落,指尖落在檀香子上,借着这一份冰凉,勉强敛下了心绪,只轻声问道:“可有骰子吗?”
她的话音方落,李容徽便已经松开了指尖。
两枚白玉骰子自他掌心中落下,正落在小姑娘的手畔,被她伸手拾起。
李容徽与她相对而坐,看着小姑娘轻轻将白玉骰子掷在棋盘上,如寻常时一样的从容姿态,柔白的小脸上未见半点波澜。
他想,小姑娘应当是已不记得这两枚遗落在长亭宫里的白玉骰子了,便像是当初冬节时决绝地抛下他再不往来一般。
凉薄又擅忘。
他眸中暗色微涌,唇角却轻轻抬起,只低声道:“听闻你素日里与昭华打双陆,都要压上一些彩头。不知道今日,打算压上什么?”
棠音闻言,轻垂下眼左右看了看,见自己晨起时走得颇急,身上除了贴身的一些物件外,再无旁物,便轻轻摇头:“我没带什么东西来。”
她说罢,轻垂下眼,思量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轻声道:“若是你赢过了我,我便与你说一桩你不曾知道的事,权当是赌注了。”
白玉骰子应声落在棋盘上,响声轻微。
李容徽并不去看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