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衍眸色微寒。
他也是精通马术之人,只看那逐影的模样,便知道这马性子桀骜,绝不会轻易屈从。即便是强行上马,怕是也要发狂。
有霜行之事在先,他已不能再冒险。
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马匹从背上甩下,怕是要彻底沦为旁人背地里的笑柄。
他咬紧了银牙,终于还是未置一词。
两人弃下弓箭,分别翻身上马。
这一场,只赛马,不比箭术。
马奴们便殷勤地将箭靶移开,露出空旷的草场,又重新在更远处划了一道红线,好让马匹尽情发挥。
随着战鼓声响起,两匹骏马电射而出。
李行衍自负马术绝佳,只是方才因要挽弓射箭而不能完全施展,加之惯常骑的霜行又被射死,换了陌生马匹,这才力有不逮。
如今不需挽弓,李容徽也同样换了陌生马匹,他自觉不会再次落败。
心念方转,却忽听耳畔风声一厉,却是李容徽的玉顶马已越过他半个马身。
李行衍面色一紧,挥鞭催马。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李容徽的玉顶马还是一点一点地越过了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还随着时间流逝,而一寸寸地拉远。
李行衍的目光不可置信地落在他的背影上,握着马鞭的手近乎攥出血来。
这怎么可能——
随着划出的红线渐近,他终于想起了什么,倏然转过身去。
来时的路已被马匹跑过的烟尘所笼,但他还是能够隐约看见,方才他们上马前弃下的两张长弓。
一张木质的小梢弓,是他弃下的。这种弓轻盈柔韧,最适宜马背上的骑射。
而另一张铁胎弓,则是方才李容徽用过的。这种弓杀伤力极大,但相应的,也极重,并不适合马战使用。
他倏然明白过来。再想起李容徽方才用铁胎弓与他比试的用意,只觉得屈辱之感,一阵一阵地从心底往上涌。
他从未这样被人看轻过,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贱藉宫女所出的,他从未放在眼中之人。
李行衍握着马鞭的骨节用力至泛出青白。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越过了地上的红线,又翻身下马,与李容徽一同立在御前的。
但当朔风吹过帝后面前悬着的珠帘,一阵轻悦的响声入耳后,李行衍还是找回了自己的理智,面上复又笼上素日里温雅宽和的笑意,只坦荡道:“皇弟骑术精绝,是我输了。”
毕竟都到了这个时候,抵死不认,只会让自己输得更加难看。
金帘后,倒是久久未曾传来回答。
成帝坐在高坐之上,凶戾的眸光难得地平和了一阵。
他年少身为皇子时,也曾骁勇,也曾一骑绝尘,在走马会中拔得头筹,得父皇青眼过。
年少时意气风发,一转眼已是垂暮之年。
如今在李容徽身上,见到了他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已经彻底失去了的东西,多少,还是有些感慨。
“今年走马会的头筹,是七皇子李容徽。”
“赏下去吧。”
眼看着宦官们流水一般送来赏赐,成帝似乎飘飘然回到了数十年前,自己接受父皇赏赐的时候,忍不住又道:“来人,再将朕的那张龙舌弓取来,一并赏下去。”
太子袖中的手蓦地紧握成拳。
这一场,不只是输。
还输得难看至极。
徐皇后凤眼微寒,眼风淡淡扫过立在成帝身后的大宦官梁洪。
梁洪心里明镜似地清楚,也不消皇后开口吩咐什么,便紧步上前,带着一脸的谄笑小声恭贺道:“七皇子果然神勇非凡,骑射双绝。”
成帝此刻还沉浸在自己年少时的记忆里,心情颇好,难得听到七皇子几个字没有恼怒,只是随意叩了叩桌面,算是认可。
梁洪笑意不减,又道:“听说那关外的胡人,瞳色比我们中原人浅些,也是骑射俱佳。七皇子生了那样一双眼睛,果真如胡人一般,神勇无双。”
成帝闻言,倏然自年少时的幻影里清醒过来。
——不过一血统不明的贱藉宫女所出,如何能与年少时的他所相提并论!
他眼底顿时涌上一层厌恶,猛地自高座上起身,怒然拂袖而去。
徐皇后这才复又显出笑意,款款随着成帝起身,端庄道:“陛下乏了,这场走马会,便至此散了吧。诸位卿家可各自回府。”
梁洪的嗓音不重,是以只有帝后得以听见。底下的群臣们面面相觑,都不知成帝为何突然大怒,拂袖而去。
但终归是知道一点,这许多年未见天日的七皇子,终于算是得了成帝正眼。
往后,终归不能太过轻视了。
群臣们各怀心思,分别散去。
李容徽却像是天生不喜欢热闹一般,沉默着逆着人流的方向,往僻静处走。
两个奴仆正抬着被乱箭射死的霜行走过,看见李容徽吓了一跳,自以为冲撞,忙躬身行礼:“七皇子,奴才,奴才们不知道你会往这走,不是故意——”
话未说完,李容徽已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茬。
“是一匹好马,可惜了。”
他说着,惋惜似地伸手抚了抚霜行沾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