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妧,快到晚点名的时间啰!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校门口响起的女声清脆又响亮,上扬尾音里能听出明显的亲昵味道,一瞬间就把现场尴尬的氛围全然打破。
“我知道了——!”
林妧侧着身子回应一声,很快又把视线聚集在车里:“抱歉抱歉,我得尽快回教室,今天没办法再聊了。那个,再见啦。”
江照年努力笑着朝她挥手,另一边的迟玉则无动于衷,像最初那样低头垂下眼眸,一副完全不想搭理人的模样。
他冷漠以待,林妧自然也不可能刻意讨好,当即转身离开,把这个坏脾气陌生人抛在脑后,与等候已久的朋友们一同走进校门。
她走得毫不犹豫,因而不会察觉车里始终低着头的陌生少年在那一瞬间陡然攥紧衣角,原本笔挺的脊背犹如因不堪重负而轰然倒塌的高山,颓败地压低下去。
因为被碎发遮掩,迟玉的眼神无法得以窥视,从车窗外遥遥望向他时,只能瞥见一张紧紧抿起的苍白薄唇,以及轻轻颤抖着的双肩。
“不至于说那么过火的话吧?”江照年颇为无奈地挠挠脑袋,满脸惋惜的神态,“这样一来,那丫头对你的好感可是会直接降到冰点以下,恐怕以后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车里恢复了短暂的寂静。夏天的风呼呼啦啦吹过耳畔,迟玉自嘲般勾起嘴角,声线嘶哑得难以分辨:“这样就好。”
他说着抬起头来,把视线安静地移动到小姑娘远去的背影上,像是自言自语那样沉声低喃:“如果留有余地,我害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接近她——成为‘不重要的陌生人’就够了。”
“唉……你啊。”
江照年喟叹一声后没再说话,无可奈何地看向他。
只有在林妧离开的时候,迟玉才敢毫无顾忌地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少年此时的目光褪去了死寂与阴戾,像是一束光忽然
照射进荒废许久的地下室,把水汽和灰尘映照得朦胧如梦境,虽然虚幻,却也无比温柔。
——她真的,真的从没见过这样温柔的眼神,仿佛能把所有污秽都融化掉,纯洁得让人不忍心触碰。
迟玉在看那个逐渐离去的小姑娘,误入这场记忆的林妧则一直注视着他漆黑的双瞳。
她忽然不由自主地想,迟玉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安静看</p她一点点远去的呢。
明明为她放弃了一切,健全的、做为人类的身体与意识,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太阳之下的权利,梦想,自由,还有无限美好的未来。
明明曾经与她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无法忘却的时光,无论是伤心的、痛苦的、愉快的还是遗憾的,都是他们共同拥有的点点滴滴,被深深刻在骨髓里。
明明……
明明那么深切地喜欢着她,如同深海之下隐秘却汹涌的洋流。
迟玉拥有许许多多说出真相的理由,却因为一个与自身毫不相关的原因选择缄默其口——
他的想法单纯得不可思议,即使让自己背负起所有苦痛与孤独,也不想成为束缚林妧的枷锁。
他喜欢的小姑娘,就应该毫无顾忌地向着天空展翅翱翔,任何因素都不能将她禁锢其中,包括自认为已经成为累赘的迟玉本身。
一切都无比明了地有了解释。
所以迟玉会对她刻意疏远却又无意识地靠近,所以在醉酒后才会露出那么温柔却悲伤的神情,所以才总是神情淡漠地坐在生活区大厅里,以格格不入的姿态等待一个不知何时会到来的人。
然后远远地、故作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
“真的不打算跟她说说话?哪怕是以陌生人的身份。”江照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斟酌了好一阵子,才继续轻声道,“毕竟这次以后,你们很可能不会再见了。”
迟玉没有应答。
眼看远处女孩子们的身影慢慢变小,最终成为模糊不清的黑色圆点,消失在某个绿茵掩映的拐角,他终于沉声开口:“走吧。”
“……那我开走了哦。”
江照年细细端详着他的神色,末了不死心地补充一句:“真的真的走了哦。”
迟玉笑了,极轻微地扬起唇角:“嗯。”
随着跑车启动,掀起一阵迅疾的微风。林妧微微眯起被眼泪填满的眼睛,再回过神来,已经回到了地下六层的收容室里。
她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似是心有所感,把视线聚集在墙角。
迟玉蜷缩在角落的地板上,身体颤抖着缩成一团。眼睛、嘴角与耳朵都不受控制地涌出鲜血,皮肤则像是被沸水烫过一样,呈现出狰狞可怖的红痕。他疼得咬破了嘴唇,却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来,阴戾瞳孔不带任何感情,与门口的林妧四目相对。
迟玉……能看见她?
“我好难受。”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听起来像是撒娇,又像埋怨:“每天、每天都好疼……可是为什么,你却能过得那么开心呢?”
哪怕知道这很可能是欺诈师布下的陷阱,林妧还是不由得心头一颤,嘴唇刹间褪去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