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先生斟酒!”卫琥做这种事不熟练, 但依旧在尽力做好。只是手上到底不如常做此事的人稳当,斟酒时一个小失误,酒液有些洒到了许盈的指节上。
许盈并没有表露出这个, 只是抽出叠放在怀中的素纸,轻轻擦了去。
也是这个时候许盈才发现, 眼前这个面若好女的少年对自己行的是弟子礼, 连忙站起身来让过。
此时其他人看过来,一直注意这边情况的韦瑾自然赶紧出声:“还未与若冲说明,这是为兄从弟飞虎, 家中姓卫, 单名一个‘琥’。素来仰慕若冲你文采出众、德行高标, 希望能拜入门下、忝列门墙!”
卫琥郑重行礼:“望先生成全!”
众人没想到今次赴陈琉的约还能吃到这样的瓜,都眼睛发亮地盯着。有了解情况的已经从韦瑾简单的介绍中知道卫琥的来历了!身为大家子弟,众人的谱牒之学基础都不错呢!
许盈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微笑着指了指远离秦淮河的另一边。然后朝其他人摆摆手,暂且离席了——卫琥很聪明, 知道刚刚是许盈在示意他,便立刻跟着许盈去了。
今日大家都是来看飞舟竞渡的,秦淮河两畔挤满了人。至于两岸稍远一些,却是来去者寥寥。许盈带着卫琥一起散步,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太年轻了, 就算是如今红得发紫,也无法改变这一现实。
见到他的年龄,就不会让人想到拜师了!像卫琥这样的势族子弟拜师就更不可能了!而如今不可能的事摆在眼前,许盈需要好好问问这事。
他早年间就决定要做一代名师, 走‘师范救国’路线,自然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学生。但他也不是真的什么学生都收,若不是同路人,那就该早早拒绝,不然以后两边都不会开心,说不定还会毁了一个年轻人!
眼前的少年还梳着总角,看着就年纪不大的样子。别说‘道不同’了,许盈先要考虑他是真的想要拜师,还是别的情况!
卫琥年纪不大,但是接触过的出色的人不少。这也是势族子弟的常态了,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亲戚、故旧,反正能够接触到的人,除了奴仆,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也就是这个时代的‘精英’。
普通人一辈子见不到几个出色人物,偶尔见到一个,只以为是‘仙人’——这可不是夸张,这几年建邺附近发生了好几次这样的乌龙呢!如今贵族很喜欢游山玩水,山民们于山中偶尔得见一个,只当是天神!
这样的事传了不止一次了!
而卫琥不是寻常孩子,对于这些外面人吹捧的势族子弟并没有敬畏心。说句不当的话,他的同胞兄长在外还有一个‘□□’的评语,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些外面的评语有几分真,他难道还不清楚?
大哥是个好哥哥,可外面的评价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卫琥看来,即使是吹捧到天上去的人物,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前些日子他随父兄拜访了许多故旧亲友,其中也有不少名重一时的人物——什么纵横江表、三吴三杰、邺中琳琅...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漂亮的前缀。
然而就卫琥看来,大多名不副实,若不是时局如此,哪能有这些人搏名?
直到见到许盈,他才算是见到一个‘名副其实’的!
有些尴尬的是,有的人才名很盛,但本身人物并不很出众。这虽然不是人家的错,可看在人眼里总会有些欠缺。而之前卫琥曾打听过许盈,倒是知道他有个‘玉郎君’的美称,据说他乳名玉郎,这本来只是‘如玉郎君’的意思,也有别人如此称呼。
但如今建邺女郎以‘玉郎’专指他一人,由此可见,这位许家小郎君绝对是外表出众的那种人!
许盈肖母,外表确实出色,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许盈身上真正让卫琥觉得难得的是那种难以描摹的气质,让他见到许盈之后很快就想起了青竹、松柏、青天、白云、明月、苍苔、晨钟暮鼓...总之就是那种存在。
卫琥少时就读《诗经》,诗经里面有‘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句子,当时明白意思归明白意思,却不知道这样的君子到底是怎样的。如今见许盈,才知道书中所言不错!世上原来真有这样的人,只看有没有遇见而已。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温润是玉,质朴是石,而玉和石本来就是一样东西。
许盈非常又耐心地问了卫琥几个问题,见他似乎有些放不开,又故意将谈话弄的随意些,话题并不局限——他想借此考察卫琥的真实想法。人的很多内心深处的想法,往往就是无意间透露出去的。
不多时,许盈心里有了一些底了,带着卫琥回到了席上。众人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情况如何,但又着实好奇!这种情况下,就连飞舟竞渡到了眼前,这些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还是韦瑾这个做表哥的,忍不住道:“若冲...”
许盈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在众人的见证下收了卫琥的束修,也受了他的拜师大礼。临到分手前交代他:“明日早来我家,你师兄尚未见过呢。”
卫琥恭恭敬敬应答,从未这般乖巧过。
回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