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孙儿是一般年纪。”
“嗯...嗯?”蔡老爷子怔了怔,虽然已经尽力收敛神色了,但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毕竟以蔡老爷子的眼光来看,这样的文章太过老到,见识也太深了!说是三四十岁以下的人写的,怎么都让人觉得哪里不太对。而按孙子说的,文章作者是和他一样的孩子,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那还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虽然心里觉得意外,蔡老爷子最终却还是只是这样说道。他倒不怀疑这件事里有人捉刀代笔,最多就是认为孙子这个消息来源会不会有什么错误——真能写出这样文章之人,也用不着为人捉刀代笔,自己就能扬名天下了!
蔡弘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嗯’了一声。对于现在的蔡弘毅来说,最为心心念念的还是《战国论》的其他篇章。他现在就像是后世的读者追连载,正在关键部分断更了,那肯定是十分惦记的。
而且不同于追更的读者,他是知道文章都写了出来的...只不过他人在南阳,无法拿到第一手的文章稿件。为今之计,也只能写信给罗丘,让他想办法把剩下的文章都抄来了。
想到这里,蔡弘毅又连忙回去写信给罗丘,并且派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去。
而在等回信的时间里,他只能反复之前的《韩国论》和《赵国论》。而这文章真是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能注意到最初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文章的深意远不是读几遍就能体会的。
在反复文章的过程中,蔡弘毅对作者的好奇与佩服与日俱增——他知道许盈是自己的同龄人,也因为是同龄人,所以更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写出这样的文章的。他忍不住代入自己的视角,觉得自己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恐怕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来!
若是年龄增长就一定能做到过去做不到的事,那天下人就该用年龄来分高下了。
这个同龄人到底有着怎样的经历,又有着怎样的思想?蔡弘毅觉得自己每次读文章都是在与许盈交流思想,读过数次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对许盈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但蓦然回首,忽然又觉得自己见
到的始终只是冰山一角。
许盈这个同龄人似乎更加难以了解了。
知道的越多,就能明白,自己不知道的更多!
《赵国论》和《韩国论》只是《战国论》的一小部分,而《战国论》也不过就是许盈思想的一部分而已。
蔡弘毅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去豫章!去见一见许盈!如果可以,他想成为许盈的学生——虽然拜一个同龄人为老师很不常见,但达者为师!吴郡陆氏的‘二陆’,即陆机和陆云兄弟,今年双双辞世,其弟子周处乃是义兴周氏周处,而周处可是比陆氏兄弟年长了二十多岁的!
他敬服能写出《韩国论》和《赵国论》的人,其思想与学问是他远远不能及的。虽然家中长辈曾说过,等他年长一些就送他去洛阳拜名师,但他现在觉得,写出《韩国论》和《赵国论》的人身上就有他最想学的东西。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知道,如果想要解决读书以来的疑惑,他只能去豫章见许盈。
从读圣贤书起,蔡弘毅就有许多疑惑压在心里——光靠这些圣贤书就能得到治国之道,就能致君尧舜,就能立功、立言、立德,就能明白世间道理吗?
自从儒家一统天下,儒家的学问也被无限拔高了,似乎学通了儒家学问,便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但事实就是,一代又一代的大儒士不断给儒家经典做注、解释,扩展了儒家经典包含的内容,也没有真的让儒家学问包揽一切、解决一切。
在原本的历史上,后来还会出现理学、心学...这其实都是在读书人在寻求出路。他们在儒家原有的圈子里打转转,找不到出路之后开辟了新路。但这样的新路实际上也没有解决问题,一开始大家觉得这是一条光明大道,但走到最后却发现依旧是死胡同一条!
不然理学之后为什么会有心学,而心学为什么在兴盛一时之后并没有真正服众?甚至在明朝末年,出现了士大夫轻视读书(只拿圣贤书当科举的敲门砖,其他时候都耻于谈及这方面的学问)的情况?
很多人读书时只是被动接受灌输,没有想那么多。有的人想了,也觉察出了问题,但他们往往不愿意‘惹麻烦’,或者认为这就是
自己读书不够,也就不管了。但只要真的愿意去思考,必然会发现现有的学习体系是有问题的。
现在的儒学,其实早就不是原本的样子了,很多时候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扩展着儒学的领域。只不过,这种扩展并不是由儒学延伸而来,而是自己有了一定的想法,然后从儒家经典中寻找‘出处’。
这样做很可笑,但这样做的当事人自己都不见得意识到了这点,他们真的以为是儒家经典中已经有了世间的全部道理,自己只是在学习过程中明白了这些。
但这种‘由果及因’必然是有问题的,特别是积累的多了,后来者进行学习时,必然会体会到其中的‘不通顺’。
而如今就算是承认这种‘不通顺’的内容,儒家之学也无法解决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