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水北谓之阳,水南山北谓之阴。
这是许多地方取名的原则,所以才会有山阴、洛阳、汝阴这样的地名了。
此时,许盈一行车队已经走到了葛阳县,所谓‘葛阳’,指的正是葛水之北。此处地处鄱阳郡,鄱阳郡听名字也知已经差不多是南方了,至少按照此时的概念是南方无疑。
此时正是南方大开发的第一个高.潮,但相对于北方来说,南方依旧是人口稀少、工商业萧条、农业落后、开发程度十分有限的地区。这个时候的‘南方’指的不只是长江以南,甚至长江流域北方一线也包括了进去。
譬如荆州,大片区域都在江北,但谁都不会认为它在北方。
葛阳县历史并不悠久,算是一个新置县,是当初东汉末年‘七国争霸’时,南方政权留下的一个产物。不过这里并不算贫瘠,此时的葛阳县地处南方又毗邻北方,周边也算是这一地区的精华区域,经营颇善。
因为常有商旅往来,这里私人经营的客舍很多。
其实此时天下不靖,四方郡县私人客舍相较太平年间都更多了——这样说或许很不能理解,天下不太平的话,工商业应该衰落才是,私人客舍又怎么能兴旺?
这要换一个思路,正是因为天下不靖,所以两汉时由强盛的大一统国家维持的传舍驿亭,这个时候才会难以为继,给了私人客舍生存的空间。
地方上依然有传舍驿亭,只不过没有了强大的政权,都面临着经费不足、经营窘迫的问题,裁撤也有不少。再加上战乱损毁,损毁之后又无钱复建等等问题,现阶段的传舍驿亭早就没有了两汉时的方便。
能遇上是幸运,遇不上就得另外想办法了。
当然,这里的幸运也专指有身份的人,如果说两汉时的驿站在未接待官员时还能给商旅、行人投宿,也算是驿站赚点外快,补贴驿站小吏。这时就不能了,因为此时的驿站规模和两汉时不能相比,同时法度松弛之下,住驿站‘挖国家墙角’的人也多了起来。
驿站大多数时候都无力再接待其他客人。
葛阳县的凤来亭,这也是当初设县时一并
建立的驿站,规模不算大,但保存的不错,往来官员常在此投宿。
常在此投宿当然不只是看中这里对公文在身的官员免费,此时很多官员出身大家,并不缺钱。只不过,和想象中的私营比官营更能做好服务业不同,官营的传舍驿亭可比私营客舍要好太多了!
这个时候经营客舍的民间资本显然没什么经营豪华酒店的意识,这不是古人愚蠢,只是社会环境不同,人的思维方式也就不同而已。身处一个农业占据绝对强势的社会,商业只是农业的补充,这条路上大多数人只是浅尝辄止。
‘豪华酒店’也不是没有,但那就不是客舍了,而是朋友家的私宅——人脉很广的官员、大家族子弟,每到一个地方就可以去访亲访友,住到人家家里,这自然是舒适又豪华的。
所以,这个时候的私营客舍十分简陋,连干净都谈不上,只是让人有个休息的地方,方便喝口热水,吃些热饭而已...这种私营客舍针对的大多是商旅,而需要冒着战乱、匪患等危险在外行商之人,大抵也是不在意条件好坏的。
更重要的是,私营客舍谁都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黑店!或者说有的客舍并非纯粹黑店,但看到有利可图的机会,也会临时黑一把,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相较而言,朝廷驿站就好多了!条件和自己家不能比,但干净又安全,也不怎么收费——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了。
许盈一行的车队进入葛阳县境内时,凤来亭这边的亭长已经等在亭舍外了。车队由先遣的骑兵探路,若是遇到可以投宿的驿站、私人客舍,也会提前告知,好让驿站客舍的人可以提前准备一番。
凤来亭的亭长名叫吴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本乡人,也算是走了关系谋了这活儿——别看此时的驿站没甚油水,亭长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也要看和谁比!相比起许多面有菜色的平头百姓,他们的生活还是要好一些的。
吴基得到临川王一行即将抵达凤来亭的消息之后,立刻组织起了亭舍中的人手,打扫房间、准备热汤什么的。他自己则是带着一个手下在外等待,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吴基头戴皂色幞头、身穿白色裤槢服,是典型
的平头百姓打扮,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皱纹很深、皮肤粗糙,一看就是饱经沧桑之人,一点儿看不出他也是个基层官吏。
所谓裤槢服,其实是一种北方游牧民族的服装,此时中原地区胡汉杂居,胡人内迁之后对汉人的影响也很大。比如这裤槢服,就因为短身省布料,下身裤子又比裙子方便劳作,很快在普通老百姓中间成为常见。
而且普通老百姓还更进一步,将原本的大袖给改成了窄袖,进一步省布料的同时也更方便了。
吴基这个亭长还能勉强做到干净整洁,他身后的手下就只能让人联想到寒伧了——同样的裤槢服,却不知道补了几回了,大概是怕浣洗太多缩短衣服的使用寿命,也或许是因为穷的讨不起老婆,没人料理这些事,原本白色的裤槢服早就灰扑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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