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打算与他争抢,你喜欢他,我又怎会自作主张,违逆你的意思,给你徒增烦恼。”
“可那夜……”师无射顿了顿,起身慢慢穿衣服,行动间他的伤口再度溢出了血来,他却并未涂抹伤药,也未在意。
“那夜你那般对我,我以为你改变心意。”
“你若属意我,我怎能不去争抢?”师无射把自己打理好,走到花朝身边。
“你厌恶谢伏靠近你,我必会设法让他不得靠近。”
他还是那一身素色白衣,却眉目再不露一丝脆弱,变回了那个向来端持稳重的司刑掌殿。
他看着花朝,并无怨怼,更是无边纵容,他说:“你若还是喜欢他,我日后绝不与他为难。”
他声音本就沉定,此刻一字一句,郑重无比,是在对花朝做下承诺。
他坦诚无比地告诉花朝,他能为她争,也能为她退。
这一切,都是基于她的意愿罢了。
花朝看着这样渊停山立的师无射,神思有些恍惚。
花朝想起上一世的师无射,被她重创未曾埋怨半句;爱她成魔,却从未对她有半点冒犯,连将花朝带回魔域,也未曾伺机表白孟浪。
他确实……一直在遵循她的意愿。
花朝想起自己一重生,因为心中惧怕未来,就赶集一样先把人给睡了的事情,确实是她欠考虑。
她贪恋他的好,贪恋他的强大,却又惧怕他心机酷烈。
花朝有些羞愧地低头。
师无射身前白衣又透出血色。
他看着花朝头顶发旋半晌,后退一步,轻轻叹息一声,道:“别怕,我日后,也绝不与你为难。”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门口走。
他腰背笔挺似松竹亭亭,步子不快却也不曾流连拖拉。
花朝知道,今夜他走出了这间屋子,来日门中再见面,他定然会按照自己说的,绝不与自己和谢伏为难。
花朝舔了舔嘴唇,看着他推开门,看着他迈入浓黑夜色。
想到上一世自己被他抓到暗无天日的魔域,他来过她住的地方几次,每一次都是藏在黑暗之中远远地与她说话。
花朝张了张嘴,嗓子生锈似的,但最后还是对着已经空荡的门口,喊了一声:“九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
花朝只是觉得,这世上好像再也找不到一个这样的人。
门外寂静无声,花朝叹息了一声。
心道罢了。
她这辈子活到哪里算哪里吧,何必牵累旁人。
花朝走到门边上去关门,但是才走到门边,她就看着一个高大的影子,逆着廊下的长明灯光,覆盖过了她站着的地面。
花朝心脏狂跳起来,她目光顺着影子一寸寸爬上去,爬到灵纹遍布的黑靴,修长的小腿,掩盖在随着夜风轻轻撩动的长袍下的紧实大腿,而后到蜂腰宽肩,如瀑长发。
最后是那双在夜色下云兴霞蔚的双眸。
花朝本能后仰了一下,愕然出声道:“你没走啊?!”
师无射抿了下嘴唇,伸出手,去拉花朝的手。
他动作很慢,给足了花朝拒绝和后退的时间。
声音坚定道:“你叫我了。”
花朝垂头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手指如玉雕琢,修长清隽,带着迟疑和试探。花朝只要朝后退一小步,就能躲开,她知道师无射纵使心机诡谲,却也傲骨铮铮,绝不会纠缠不清。
可是她没动。
师无射先是抓住了她的腕骨,再一点点,一寸寸地下挪,握住了她的手,大掌将她的手指包住。
花朝手心潮湿,师无射掌心滚烫。
两个人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廊下的长明灯光影不似烛火总是摇曳不休,左右摆动,而是徐徐地缓缓地撒下冷白的光,不耗尽灵力绝不会灭。
这冷白的光亮似一把刀,将花朝和师无射切割在两处。
师无射抓着她,没有拉扯,也没催促。
花朝脑子咕嘟嘟的像一锅浆糊,又像是沸腾的水,翻滚着前世今生那些错误的抉择和遗憾。
其实她前世今生都活得一样糟糕,有些人就是这样,总是做不出对的选择,总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没有过人智慧,也没有抽刀断水的魄力。就连皮相也不是最顶尖,在茫茫人海,苍苍众生之中,普通如黄沙一粟,草中蟪蛄。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倾其一生去追求成为所谓的“仙女”;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挖心掏肺地去爱一个谢伏;也正因为如此,她连重生都不敢去恨谢伏,不敢去回首上一世用一生换来的那三分真情,是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配。
可她能感觉到师无射是真的十分爱她,他今夜对她的坦露,也不掺一丝假意。
为什么呢?
因为剧情吗?因为他注定要爱她吗?
花朝鼻子发酸,控制不住地想要没出息的掉泪。
眼泪汹涌滑下来,花朝恨不得把头低进胸腔。
怎么办呢?她前怕狼后怕虎。
这辈子再也拿不出一个全心全意,去爱师无射。
她不该招惹他,也不敢承受他这份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