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正是公侯们进京纳贡的日子,天子不便久留宫外,第二天大清早用过早膳,便带着羽青鸾回宫。
虽然如今庶出子女们全都已经就封,妃子们也都跟着各自的子女去了封地,后宫清静了下来,但天子只要想到宫里的太子,就是一阵槽心。
他的众多孩子中,出生最受他期待、寄予最大希望的是太子,但资质、才干、本事、勇武,太子样样排最末。
就连前年病逝的庆云都强出太子一大截。
庆云暴躁易怒,在皇后临盆时闯宫被打残后身子一直不好,就封不久便去了。但要说天生神力和勇武,众多皇子公主中,庆云能排第一,青鸾比他都略逊半筹。庆云败在脑子不好还想争大位上。
太子是脑子勇武样样都不够,争夺权势地位之心却居于他所有子女之首,偏他还没那本事。
青鸾小时候跟庶皇子们常有争斗,结仇也深,但那都是他们兄弟姐妹自己的较量。这么多年,庶皇子们对她恨归恨,佩服也是真的佩服。即使哪天他们再打起来,天子对于自己手把手教导大的嫡长女还是很有信心的。
真正强大的人,不畏惧任何敌人,打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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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领着羽青鸾刚迈进天凤宫,太礼便来了。
这是太礼府最忙的时节,太礼竟然进宫,显是有要事。
天子招招手,说:“进殿说话。”
他刚坐下,便见太礼跪地,将一份奏折呈上来。
太礼说道:“昨日陛下出宫,太子坐朝,替陛下召见了上折求见的诸路公侯。公侯们称受战事影响,田地无收,太子便免了他们三年岁贡。”
羽青鸾闻言,脑子“嗡”地一声。太子坐朝?父皇安然,没病没灾,完全能够亲理朝政,无需太子坐朝,也没有下诏令让太子坐朝。太子坐朝,意为监国,唯有天子病重或者出京之后,才会让太子坐朝监国,临时代理朝政。公侯进京纳贡,只拜天子,免不免岁贡,只能是天子说了算。
太子坐朝召见公侯,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天子。他当天子,父皇往哪里摆?父皇还没驾崩呢。
哪怕现在治太子一个篡位之罪,一杯毒酒或一条白绫赐死,都不冤他。
天子看过奏折,挥手,让太礼退下,不动声色地把奏折递给羽青鸾。
羽青鸾的脑子再次嗡地炸了。
太子免岁贡十几家公侯府中,其中有三家正是平乱中侵吞朝廷粮钱,差点拖垮朝廷的,包括虔公府。
这些人,正在今年乃至未来三年的加贡名单里。羽飞凤为了拉拢人心,把巴掌扇到她父皇的脸上来了。
她握住奏折的手都在控制不住地抖。飞凤这是离被赐死只差一道诏书。
太子来了。
他学自己姐姐,不等通传直接进殿,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羽青鸾看着太子,额头的冷汗都下出来了。她闭上眼睛,飞快盘算怎么保下他。
天子抬手,示意太子起身,他和颜悦色地问起太子昨日坐朝之事。
太子学着他姐姐回禀差使的样子,原原本本地把接待公侯觐见,免除他们岁贡的事,禀报给他父皇。他说道:“儿臣想着,他们为朝廷平叛有功,姐夫去后,他们又是出钱出粮出战奴襄助姐夫,也是不易。朝廷未下封赏,儿臣便免了他们三年岁贡,以示嘉奖。”
羽青鸾:“……”意图囤粮养兵造反的朝廷的人,裴曦冒着不能活着回来的危险削弱他们的势力,你去嘉奖?你免他们岁贡,养大他们来造反?
天子很想问他一句,你是要朕驾崩,还是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葬送朝廷江山了。他压下心头翻滚的杀意,怒极而笑,面色愈发和蔼,感慨道,“太子还有些得用的。”是个漂亮的箭靶子。
太子听到天子夸他得用,也觉得自己的差使办得漂亮,跪地谢恩,“谢父皇夸赞,儿子替父皇分忧,理属应当。”
羽青鸾:“……”羽飞凤,你听不懂话吗。
天子抬手,说:“起来吧。”
太子起身,见到自家姐姐咬牙切齿饱受打击的模样,冲她灿然一笑,说:“听闻皇姐府里昨日颇为热闹,夜里还有神迹飞天……”
羽青鸾见他还在口无遮拦把自己往死路上送,吓得出声喝斥打断他的话,“你闭嘴!”她颤栗着起身,跪下,以头叩地,喊了声:“父皇……”一母同胞的弟弟,她娘生了五个孩子,如今只剩下他俩,母后还病着。
天子看了看得意洋洋的太子,又再看看惊惶不安的羽青鸾,对青鸾说:“这是做什么?起来吧。”
羽青鸾没动。她怕自己这一起身,母后在失去三个儿子后,连最后一个儿子都留不下。对父皇而言,飞凤本来就是为了保全她和母后而生,如果他不护她们,甚至还觊觎天子大位,他没有存在的价值。
天子对太子说:“把你皇姐扶起来。”
太子见他皇姐因为父皇夺走了她的权利改成扶持他这个太子而惊恐,满心畅快地上去扶起她,安慰道,“皇姐放心,弟弟将来一定好好待您。”
羽青鸾听他命在弦上还不知死活,斥道,“羽飞凤,你闭嘴!”